╔☆→—————————←☆╗ ┊小说下载尽在 书本网 ┊ ┊ http://www.bookben.com - 手机访问 m.bookben.com ┊ ┊             ┊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    ┊ ┊    本人不做任何负责】┊ ┊             ┊ ┊ 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 书名:闻香 作者:酿生贫 文案: 夏侯命宛坐在窗边看着落下的白雪,干净地好像能够洗去一切的污垢,脑子里突然回想起花晓色曾经说过的话,幽蓝的眸子里,透着难以言说的故事。 “阿宛,任何人都不能让我失去你,包括你自己。” 搜索关键字:主角:夏侯命宛,花晓色 ┃ 配角:夏侯衾容,水凝霜,殷不负 ┃ 其它:夏侯含宓,常折柳 ==================   ☆、第 1 章   昏暗的屋子里只有一盏将要燃尽地油灯,昏黄的灯光照不出这件屋子原本的华丽,任何一件精致的陈设都只留下一个暗黄色的影子,没有一丝生气。   屋子的内堂中,一个做工讲究、用料精细的雕花木架子上,以兵剑世家独有的机关之术扣着一个人。   就在三天前,他的身上还有无数各式各样的伤口,就连身上的骨头也断了将近三成。   而如今,他依旧被扣在那个精美的木架子上,浑身的伤口已经寻不见任何踪迹,断骨也已经接好,正在慢慢痊愈。   他身上的衣裳很干净,整个人看起来很规整,甚至连一根头发都没有乱,但此刻,他已经昏睡过去。   精致好看的脸,在如此昏暗的房间里,也显得那么阴暗腐朽,长长的睫毛上翘的弧度极美,他的父亲曾说,那双眼睛最像他的母亲,尤其是睁开眼睛的时候,会绽出浅浅的幽蓝的眸光来。   门外的风呼呼地吹着,似乎在下着一场大雨。   兵剑世家以铸术和机关之术闻名江湖,并在江湖占有不小的地位。在兵剑世家,大到世家重地,小到厨房厕所,都有兵剑世家独有的机关。   那道门,也不例外!   自从三天前那个人离开后,除了每日来送饭的人,那道门从来不会开。   而现在,门却慢慢地开了。   开门的是精通机关之术,故而连一丝声音也没有弄出来。   冬天的闪电很罕见,却在今晚,门开的一刹照见了门里门外的两个人。   门里木架子上扣住的人醒了,那双带着幽蓝眸光的美目看向珠帘后那个削瘦的身影,突然苦苦地笑了出来。来的人,正是他的亲妹妹——夏侯含宓。   夏侯含宓的手中捧着一件狐裘,很小心却很平稳的走了进来。   她才十三岁,还不到她的兄长的肩膀高,也很少笑,人也沉静,沉静地,像一潭死水。   夏侯含宓将狐裘放在桌子上,敏捷的扭动机关,有一次扭错了,机关反噬,她的手上也沾上了兄长的血。   不过,最终还是成功将机关破除。   披上狐裘的男子心里十分愧疚,他对不起他的妹妹,但妹妹却从来都不说什么。   “那只白狗,我埋到了南谷花藤下,你快走吧!”夏侯含宓如是说道。   “阿宓……”看着这样冷静到极致的妹妹,他很心痛,阿宓,才十三岁啊!可他除了心痛愧疚又能如何呢?他能怪谁?怪他的母亲早去?怪他的父亲为了救母亲至今未醒?还是该怪那个伤他身心囚他至此的堂兄?   他都怪不得,只能怪自己,自己没本事……   又有谁能够想象,那个笑起来像是山间一股清泉的他,兵剑世家的少主夏侯命宛竟然在自己的家里弄得如此狼狈?   他是夏侯命宛,江湖人眼中兵剑世家的接班人,随便拿出兵剑世家的一件器物都堪称江湖上的宝贝;他是逍遥江湖的翩翩佳公子,数不清的闺阁女儿对他倾慕真心;他是极爱干净的礼孝之士,任何人看到他都会有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但,那只是外人眼中的夏侯命宛,只是夏侯命宛期望中的自己。   风从门外灌进来,吹地夏侯命宛身上狐裘细腻的皮毛不停地颤动,夏侯命宛微微弯腰握住妹妹的手,两人是同样的冰冷:“阿宓,谢谢!”   “快走吧。”夏侯含宓低声说道,反手握紧了兄长的手,这或许是她唯一表达感情的方式。他们的堂兄一直以来针对的都只是夏侯命宛,对于夏侯含宓这个妹妹,一直都很爱护,以前夏侯含宓也帮助夏侯命宛逃走,堂兄夏侯衾容半个字也没有怪罪过她,所以,夏侯含宓不怕,夏侯命宛才走地不那么担心。   雨慢慢小了,夏侯命宛走在妹妹安排的小路上,撑着油纸伞,素有洁癖的他已经满脚的泥,可他却不能动用轻功,一来他的身体尚未恢复,二来他不清楚夏侯衾容究竟有没有在空中安置下细丝机关,若是不小心触碰到,那他就走不了了。   夜分城里有一座老宅,宅子里住着一对年迈的老夫妻,老汉曾经是朝廷中人,后来告老还乡,与老夫人在夜分城也住了十几年,身子尚算硬朗。   夏侯命宛一到夜分城便先去了那个老宅,因为他在老宅里藏了衣服以及银钱。不过老汉夫妻并不知道,甚至都不认得夏侯命宛。   换好干净的衣裳,夏侯命宛便找了个客栈住下。   路上,他花了两天。   那是他常去的客栈,不过已经换了老板,只剩看门的小子还能认出他来:“诶?这位公子有一阵儿没来了!小的估摸着得有一年多吧!”   夏侯命宛穿着他素爱的白衣,披着白狐裘,因为天冷,白狐裘上的兜帽还戴在头上,散在后脑的头发从兜帽中露出来,细腻乌黑,纤长皙白的手指略拨了拨挡住视线的兜帽帽檐,那双泛着幽蓝眸光的瞳子绽出清泉一样舒适的笑容:“难为你记得。”   夏侯命宛的笑异常的干净清澈,没有任何杂质,好像他一直都是这样,那些灰暗腐朽的伤害都从来没有在他身上降临过,如他的衣裳一样,纯白无暇。   小子“嘿嘿”地笑了两声,猫着腰引夏侯命宛进去。按着自己记忆中夏侯命宛的习惯,带他上了三楼左厢的雅间门口:“公子还是送些清淡的吃食么?”   “嗯。”夏侯命宛点头,小子应了声,便飞快地跑去张罗,却在夏侯命宛正要进门之际,隔壁雅间走出一个淡紫色的身影,在冬天,手上还握着折扇。   夏侯命宛不由得顿了顿脚步。   “阿宛!”一把折扇被摔在地上的声音,夹杂着一个男人惊异欣喜的声音很快贴近,同样贴近地,还有那人身上极为雅致的白梅花香。   果然是他——花晓色。   “你去哪儿了?我怎么找不到你?”花晓色一把搂住夏侯命宛的腰,又是紧张,又是兴奋,又是生气,一时间情绪太多,整个人的表情看起来怪怪的。   身子无端受力牵扯,夏侯命宛不由得往花晓色怀里倾,却又轻轻用手肘往花晓色的胸口借力,好让自己站的端正些。一身洁白的衣裳在夏侯命宛站稳后慢慢停止了摆动,随意而平静。   夏侯命宛轻轻用指关节敲了敲花晓色的手臂,示意他放开:“不过是回了趟家。”   简单的七个字,加上夏侯命宛独有的如清泉一样干净温和的笑容,将一切都粉饰地十分完美,好像在夏侯命宛的记忆力,根本就不存在那些污秽。   花晓色也放开了他,却拉着他进了自己的厢房:“你别唬我,我去过兵剑世家找你,可看门的说你没有回去过!”   厢房的熏香是花晓色自己带的白梅香,清清淡淡的,与如今的夏侯命宛十分的契合。   香炉边放着一架琴,想来是花晓色无聊地紧,准备弹琴玩儿。不过,虽说是玩儿,花晓色的琴技倒是无人不赞,只是花晓色虽自诩文儒君子,喜好附庸风雅,对音律倒是极有天赋,就是懒得自己动手,除非,他闲得慌。   夏侯命宛站在琴边,光洁漂亮的指尖轻轻挑起一根弦来,琴发出嗡嗡的声音,好似女子低泣,但夏侯命宛不懂琴,只是听花晓色弹过几次,学地两分挑弦的指法罢了。   “阿宛!”花晓色歪着身子在夏侯命宛耳边叫到,对于自己的问题被无视,他很不高兴,瘪着嘴,等着夏侯命宛的回答。   夏侯命宛旋即坐在一个圈椅上,一手支着头,翘起了腿看着花晓色:“所以,你剥了他们的皮,做成皮筏,踩着皮筏,穿过了兵剑世家外面的那条河。”   那条河很宽,却并不是夏侯命宛顺着走到夜分城的那条小河。   花晓色坐在夏侯命宛对面,像蔫了不少气一般,低头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并不说话。   冬日的热茶水,白色的烟雾轻轻袅袅地从杯中升起,朦胧迷幻地飘过花晓色的那张十分好看的脸。夏侯命宛垂了垂眼睫,朝花晓色说道:“你还记得,你说过什么么?”   花晓色瞪着眼睛放下茶杯,杯中尚未喝完的半杯茶水溅落出来,打湿了他淡紫色的衣袖:“第一,他们骗我,死有余辜!第二,哪个王八羔子告诉你的?”   还能有谁呢?当然是夏侯命宛的好堂兄——夏侯衾容。   夏侯命宛还记得,当时正是六月天,身上不知道第几次的伤已经痊愈的时候,夏侯衾容提着一壶酒来找他,他告诉夏侯命宛,有人来兵剑世家要人,可惜吃了闭门羹,那个人气不过,就抓了十几个看门的人,将他们的半身的皮活活剥下来,又将他们丢去狼谷自生自灭,那些皮被做成了皮筏,那人乘着皮筏离开之后,又命人将人皮装满稻草,放在兵剑世家运送粮食的必经之路上,吓唬过路 的人。   “古话说得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夏侯命宛缓缓地说道,对于那些无辜受到牵连的人,他也只有同情惋惜罢了,毕竟,他连自己都无法保护周全,而凶手又是那个他如何也不会伤害的花晓色。   花晓色拍了拍手上的茶水:“我也只是答应你,不会再污了你的耳朵。”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 章   小子端着酒菜去敲门,发现门开着,里面却没人,便小心地喊了两声。   就在隔壁的夏侯命宛和花晓色自然是听到了,于是开门唤来一脸迷茫无措的小子,小子闻声又将酒菜送入花晓色的厢房,因为他端来的只是夏侯命宛一个人的分量,正踌躇要不要问问多加点菜,却听那个淡紫色衣衫的俊俏公子给了一块赏银要他退去。   沉重的话题被打破,花晓色也乐:“等你吃完了,我带你去逛逛夜分城。”   夏侯命宛自顾夹了几根菜放进嘴里,轻轻的点头。   说实话,夏侯命宛虽然来过这个夜分城好多次,但却从来没有逛过。因为他有一个记不住路的毛病,若非从兵剑世家出来,到夜分城刚好与一条河是同路,这条河还非常善良地没有出现任何分支,否则他也找不到这里来。   从前,为妨被夏侯衾容找到,他都走得很小心,就算经过了夜分城的哪个好玩儿好看的地方,他也没功夫去欣赏,但慢慢地,他每次出逃在不把心思放在躲避之上后,却也没有心思在这座小城闲逛。   夜分城在商国文郡,乃文郡五美之最。   夜分城的人对待这个城非常用心,就连路上一块看似随意摆放的石头都有它独特的美感,但夜分城中最稀奇地倒不是优美舒适的精致或好客的夜分人。   很多到夜分城的人都想不通,为什么如此和谐安谧的一座城,里面的人却有七成的人会武?而这些会武的人却与江湖没有丝毫的瓜葛,每一个很符合简单的平民百姓的特点,除了一身的武艺。   因为这一点,每到节气,夜分城就比其他的城热闹。   而三日后的十一月初九,正是夜分城三年一次的“谢秋节”。顾名思义,便是感谢秋天,顺便迎接冬天。尽管这个时候其实已经与秋天毫无关系,但祖祖辈辈传承下来的节日,夜分城的人并没有真正去计较什么,热情的夜分城人往往能从每一个节日中寻找道属于自己和他人的乐趣。   离谢秋节还有三日,但精致美丽的夜分城早就开始为迎接节日而盛装打扮,花灯彩旗、琉璃金玉、锦绣丝帛、钗环脂粉、杂耍舞乐、美酒佳肴……   想得到的,想不到的,任何带有欢乐的节日气氛的东西事物,都能在夜分城中找到它的踪迹。   夏侯命宛和花晓色所在的客栈是一个拥有三栋七层阁楼的、外围围了一圈长廊墙壁的酒楼,是夜分城中最精致的客栈。它的名字,叫做“临水照阁”,因为在长廊围墙外面,是一条大河,夏侯命宛顺着走的那条小河便是汇入这里。大河是漕邯江的支流,将整个“临水照阁”围了一半。   河岸并没有种柳,而是生的一种如柳丝一样细长柔软的长叶绿草,这种草据说只有夜分城才有,而且四季常青,在夜晚,能泛着暗蓝色的光。在临水照阁深青小瓦、赤漆雕栏、白粉墙面的墙下面,不是那么抢眼,但柔软中似乎带着些许傲气。   河岸和围墙之间,是略过膝高的赤漆围栏,围墙檐伸地很长,足以遮挡住围墙外的那条碎石小径,屋檐下,每三步便会有一只简单却好看的风铃垂下,风铃下垂着的不是流苏、不是祝福字条,而是一截修理干净光洁的,食指长的竹片,上面没有刻任何字迹花纹符号,夜分城里,没有人会去私自破坏这一景致,只是,如果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有些竹片的末端比上半部分光洁,那是经常被人摩挲的结果。   风铃挂的不是很高,而且是活挂钩,花晓色十分轻松的取下一只挂在自己的食指上,朝夏侯命宛说道:“我以前听人说,风铃可以用来祈福,但这里的人真奇怪,既然不祈福,有何必垂竹片,用流苏还要好看些,风一吹,又有清脆的撞击声,又有流苏摆动,岂不是比这死板的竹片美许多?”   夏侯命宛伸手捏住那片似乎已经被摩挲的发亮的竹片,浅浅一笑:“你不懂,这是隋氏古老的习俗,其实也是用来祈福的,只是不似那些呈于人前罢了。”   “隋氏?”花晓色歪头,“我只知道,在商国,‘隋半朝‘三个字在十几、二十年前,隋氏所出的最后以为皇后故去后,便已经渐渐走向没落,却不知,隋氏和夜分城有何关联?”   夏侯命宛转身看着河边被灯笼照映出极浅的蓝光的那片草,心中慢慢涌出怀念,在无月的夜里,显得那么怅然:“隋氏出自文郡,又以夜分城为正支嫡系,可如今隋氏虽然没落,夜分城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足以说明夜分城不可小觑的力量。”   “你倒是清楚,为什么?”花晓色问。   夏侯命宛淡淡地笑出声来,在橘黄明亮的灯下,和煦而温暖:“我看的书多。”   “扑通!”,一块重物落水的声音,碎石小径上并没有多少人,没有人主意道花晓色刚才扔的到底是什么,除了夏侯命宛。但花晓色却是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花晓色和他的其他三位兄弟不同,他是一个完全喜怒形于色的人,有时候,他拥有最明亮的眼睛,能看清一切事情;但有时候,他又能被人轻易挑拨,不分黑白:“你骗我!”   那只风铃很快没入河中,随着不缓不急的河水慢慢流走,不知在何处终于沉如河底,也许,它会被泥沙掩埋;也许,会生锈腐烂;也许,遇到更大的冲击,再飘往他处……   一切,都未可知。   夏侯命宛清楚花晓色的性格,他知道花晓色生气了,那就是真的生气:“我娘出身隋氏。”   花晓色立刻笑了起来,脸颊上极淡极淡的一对酒窝露出极浅极浅的阴影:“真的?都说隋氏出美人,你一定肖极了你娘!”   夏侯命宛摇头:“我娘说,若我眼角点一颗朱砂泪痣,便有九分像我小姨。不过,我妹妹却很像娘。”   说道这儿,夏侯命宛不禁埋头,想起了那个沉静地如一潭死水的妹妹。   花晓色并没注意到,只是突然想起了夏侯命宛曾经跟自己描述过的夏侯含宓,突然来了兴致:“对了,你这次回家有没有把我的那盒香料送给阿宓?你说她很喜欢自己在家玩儿的!”   夏侯含宓喜欢自己玩儿香料,喜欢抓蝴蝶,喜欢荡秋千,喜欢采荷花,喜欢捉弄兵剑世家的死板大娘……   这些,都是夏侯命宛口中的妹妹。   但事实上,这些事情,夏侯含宓一见也没有做过,尽管,这些基本都是寻常女儿家喜欢玩的游戏。   “没有!”夏侯命宛答,那盒香料其实在夏侯衾容找到他的时候被夏侯衾容一把将盒子捏成了齑粉,“我弄丢了,阿宓还怪我呢!”   “你啊!”花晓色的指腹轻轻划过夏侯命宛的侧脸,“下次我跟你回家,亲自去教阿宓调香,顺便看看阿宓究竟是怎么样娇俏可爱!”   其实,看过夏侯含宓的人都一致认为,她年纪虽小,却也看得出长大了是个大美人,就是整日那副死水一样的神态与她年仅十三岁的年纪十分不符,就好像一幅绣得极完美的百花图,虽然能引来蝴蝶,到底是一幅没有任何生命征兆的绢帛罢了。   “阿宓才十三岁,你可别……”夏侯命宛说着,花晓色却抢白:“放心!我可不会对阿宓动什么歪脑筋,嘿嘿,要动,也是对你……”   花晓色的声音在最后几个字拖得十分绵长,意蕴未尽的样子,十分暧昧。   河水中的波光反射出灯笼的橘黄,打在两人的衣裳上,好似添了几分色彩一样。   “休想!”夏侯命宛横了花晓色一眼,那双泛着浅浅幽蓝的双瞳却没有丝毫戾气,反倒在夜色下显得格外动人。   花晓色原本只是开玩笑而已,他了解夏侯命宛,所以从来不迫他,但如今被这样的眼神一扫,心里总是痒酥酥的,索性朝夏侯命宛憨憨地笑了两声,挠了挠后脑,走开了几步。   不算是深冬,夜风却有些刺骨,夏侯命宛不由得拉了拉身上的白貂兜帽大氅,花晓色则又重新取下一只风铃挂在手上,任风吹地泠泠作响。   忽然,小河上驶来一艘画舫,画舫上的灯火照映出它原本简单却优雅的装饰,舫头的撑夫看起来年纪也不大,但却将画舫保持地很平和。   一曲清幽的琴音从画舫传出,不免引得周围的人侧目。   碎石小径上的人慢慢变得多了,偶尔能听到称赞的私语。   “她的琴艺如何?”夏侯命宛问道,他不懂琴,很多时候只是听个热闹,但花晓色不同,他深谙乐理,对琴亦是钟爱。   花晓色也注意到了那艘画舫,朝夏侯命宛身边靠了靠:“难得!”   这或许是花晓色此生给出的最高评判。   画舫依旧在前行,只是到了两百步之外的小渡口停下,琴音也随之停下来。   撑夫将画舫靠岸,系好绳索,扶出一个绿衣女子来。   她一手抱着琴,一手搭在撑夫的手臂上,缓缓地上了岸,然后毫无意外地住进了临水照阁。 作者有话要说:     ☆、第 3 章   没有再注意那个琴技绝佳的女子,花晓色带着夏侯命宛在夜分城的街市上慢慢的走着。   街上很热闹,不少商贩在贩卖着精巧的小玩意儿。   一个很深的巷子里飘来一阵酒香,花晓色拉着夏侯命宛准备进去尝尝,但夏侯命宛却说:“你不是说你有个兄弟很会酿酒么?小巷粗酒也能引起你的兴致?”   花晓色摆了摆手手指,朝夏侯命宛神秘地说道:“他的酒可不能随便喝,会死人的!哈哈!”   “哦?难道掺了毒?”   “没有毒,只是他说过,那酒喝不醉!也不知真的假的……”花晓色回忆到。   夏侯命宛淡淡地笑起来:“我倒是喝什么酒都不会醉。”   “不可能,那是因为你喝得不够多!”两人说话间,已经走到了那家灯火昏暗的酒肆。   老板是个年过五旬的人,膝下并无儿女,因不久前妻子刚过世,所以才没有去凑谢秋节的热闹,他的酒肆又藏得深,,四下昏暗地有几分恐怖,故而鲜少人来。   花晓色叫了酒肆最好最烈的酒,与夏侯命宛坐在里屋暖和的地方去。   酒肆比较简陋,并没有烧地龙,每间屋子都由厚厚的棉布挡着门窗处的风,灯火又昏暗,喝起酒来却别有一番意韵。   浅浅的啄了一口,花晓色不由得摆脑袋:“这酒果然烈!”说罢,将手中的大半杯递给夏侯命宛。   “的确很烈。”夏侯命宛却没有接,自己斟了一杯,小小的啄了一口。   花晓色很不满意地撅着嘴:“连我你也嫌脏!”   “抱歉,习惯了!”夏侯命宛温柔的笑了起来,他从来不吃别人吃过的东西,也从来不穿别人穿过的衣裳,素有洁癖的夏侯命宛看来,那些都很脏,而就连如今夏侯命宛喝酒的杯子,也是经过他自己特别清理干净的。   花晓色“哼”了一声,将手中残酒饮尽,别开脸不看夏侯命宛。   他在生气,但又不全是。   因为花晓色的酒量很浅,几乎一杯就醉,现在的他,脑子已经有些晕乎乎的,但面上倒是看不出来。若非他曾经告诉过夏侯命宛,自己沾酒就醉,恐怕连夏侯命宛也不知道花晓色已经醉了。   “还喝么?”夏侯命宛一手拿着酒坛子朝花晓色的眼前摇了摇,花晓色眼中的酒坛已经是三个重影,他不禁伸手去抓,却扑了空。   “阿宛……”花晓色轻轻的喊道。   “嗯?”夏侯命宛应声,慢慢将酒坛放下,在自己的酒杯里,倒上慢慢的一杯。   “你醉了……”花晓色口中丝毫没有含糊,只是语气幽幽弋弋,像是添了不少愁绪一般,但花晓色此人,却真的很少有真正的愁绪,他一向都过得很逍遥畅快,凭心而动,随意而行。   因为,他想要的始终不多,也很简单。   “是你醉了。”夏侯命宛轻轻拍了拍花晓色的脸,花晓色突然大笑,从对面跳到夏侯命宛身旁坐下,整个人埋进了夏侯命宛怀里,像一只懒猫,偎依着他的主人。   花晓色身上淡淡的白梅花香夹杂着烈酒的香围绕在夏侯命宛周身,夏侯命宛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我就说,我不会醉的。”   千杯不醉对于很多人而言,是钦羡仰慕的,但那些些人又如何知道,一个人活的太清醒,其实很累。   夏侯命宛,很早就累了,尽管他不久前刚满十八岁……   但所幸,他遇到了花晓色,苍白的人生终于慢慢有了希冀,有了乐趣,有了依靠。   他深爱着怀里的这个人,他也知道,那个人同样爱着他。   为着手上抓得住的温暖,夏侯命宛往往会选择忽视潜在的危机。   窗外的风慢慢停了下来,却听得见窸窸窣窣的细碎声响,夏侯命宛伸手发出一道气劲,掀起帘子,看到了窗外飘飞的雪。   这是夜分城的第一场雪。   夏侯命宛是喜欢雪的,因为它纯白无暇,他也喜欢花晓色的另外一个称号——雪妖。   但有时候想想,花晓色其实也衬得上“雪”字,却偏生与“妖”毫无瓜葛。   古人言,“智多近妖”,花晓色确实聪明,心中却没有任何谋划心机,他只是单纯地用自己以为的方法来解决他遇到的问题,却不会去考虑事情牵扯的前因后果,他不会去算计谁,因为他根本不会用计。   “好冷……”花晓色朝夏侯命宛怀里蹭了蹭,兴许是刚才窗外的冷气吹到了他的身上,将要沉睡的花晓色又睁开了眼睛,看向独自饮酒的夏侯命宛,“阿宛……”   “怎么?”夏侯命宛放下酒杯,埋下头,口中残留的酒香轻轻的扑倒花晓色的脸上,幽蓝的双眸依旧散发着神秘的光彩,但他胸前 的衣裳已经被花晓色蹭得凌乱。   “不要嫌弃我……”花晓色还记得刚才的事情,但他的表情却有些可怜,声音也有些委屈。   “我不嫌你……”夏侯命宛心中愧疚,但花晓色却猝不及防地在他话未说完之际堵住了他的嘴,用的,自然是花晓色自己的嘴。   夏侯命宛一时不察,手中的酒杯也倒了,杯中残酒打湿了他的袖口,而自己,被花晓色逼到墙角。   花晓色的吻很炽热,也很痴狂。相较而言,夏侯命宛就显得生涩很多。   而一开始,他心里是抵触这样的行为的,因为口水相融,也很脏。   他嫌!   但慢慢的,花晓色撬开了他紧扣的牙齿,一股灼热来袭之时,他却渐渐地放松下来,尽管,他还不会回应。   有时候,夏侯命宛也觉得自己不近人情,虽然,两个男人相爱,在这个世界上是件很难启齿,并且会随时受人嫌弃指指点点,但情人之间地乐趣,他却从来没有让花晓色尝过。   就在花晓色说,不要嫌弃他的时候,他的心其实软了……   花晓色尝到甜头,心情也更加兴奋,但却在将要解下夏侯命宛外衣的时候,腹部受到一击,后背重重地撞到桌子角上,疼得他立刻醒了酒,捂着后背,又捂着头,不知所措。   他没有搞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但看着夏侯命宛自顾地穿好衣服,就明白过来了。   “阿宛……”花晓色可怜兮兮地看着七步开外的夏侯命宛,确定夏侯命宛的脸色没有那么难看之后,慢慢起了身,朝他走去。   夏侯命宛抬起手背擦了擦嘴角的口水,横了花晓色一眼。   知道自己强吻了夏侯命宛,花晓色心里其实还是很高兴的,但此时又不好做出高兴的样子,他便开始装可怜,但怎么装都不像,反而十分的滑稽可笑,不过好在花晓色生了一张极好看的脸,即便滑稽,也无法让人生厌:“其实,你还是可以接受的对吧?”   垂下眼眸,夏侯命宛没有说话。   花晓色趁机搂住夏侯命宛:“阿宛,我不脏。”   “我知道。”夏侯命宛答,他知道,如果刚才花晓色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他不会动手打他。他感觉到花晓色的炽热,但同样在接吻的夏侯命宛却没有任何情(欲),反而十分的厌恶,恐惧。   刚才的沉默,是在思考,自己究竟有没有想象中那么爱花晓色。   如果有,那自己为什么不能为了他放弃一点自己的坚持呢?如果没有,为何又会在花晓色吻上来之后出现莫名的悸动,又为何想起刚才花晓色可怜的模样而放弃了拒绝?   花晓色慢慢贴近,眼神迷离地看着夏侯命宛的唇:“那我们……重来,我保证,只是接吻而已……”   “唔……”夏侯命宛没来得及说什么,双唇已经被花晓色贴上,唇齿间的情(欲)交缠……   好久,花晓色才慢慢放开夏侯命宛,捧着他的脸,看着那双幽蓝的眸子:“你看,这样多好?”   “下雪了……”夏侯命宛说道,他是在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花晓色的话,只好扯开话题。   “好像是……烈酒暖身,我们也该离开了。”   “好。”   问老板借了把伞,付酒钱的时候便多给了一些,权当是买下了,老板也是明眼人,并不多话,将一柄描了梅雪的油纸扇递给花晓色,然后又坐回窗边,看着昏暗的烛火下,飘落的不大不小的雪花,继续陷入了他自己的思绪中,偶然撇到撑着伞离开的两人个人,突然想起来,自己和故去的妻子也曾这样,在子夜中牵着手,撑着伞,于雪下漫步,互说心事。   雪夜无月,漆黑的夜空中什么也看不见,那些飘落的雪花也只是在烛火灯笼的照映之下露出洁白飘逸的身姿。   这场雪,不大。   夏侯命宛伸出手来接住几片雪花,旋即便化作冰凉的水,躺在掌心。   地上没有积雪,反倒似下过一场小雨一样,湿漉漉的。   子夜十分的夜分城人已经陆陆续续的回家,街上没有什么人,梅雪油纸扇下的两个人并没有牵手,但却贴得很近。   回到临水照阁,花晓色突然从怀中拿出在屋檐上取下来的风铃朝夏侯命宛说道:“你说,我刻上我俩的名字如何?”   夏侯命宛随便笑了笑:“随你。” 作者有话要说:     ☆、第 4 章   十一月初九,谢秋节。   夜分城从早上开始,街上的行人便从来没有稀松过。   花晓色牵着夏侯命宛在人群中穿行,对着这一场难得的盛会,花晓色显出了十足的兴趣。   “这是我从花神娘娘的神柱上拿下来的同心结……”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将手里红彤彤的同心结塞到一个清秀的姑娘手心,姑娘当下红了脸,又是害羞,又是欣喜地飞快看了眼小伙子,又很快低下头去,小声道:“也不怕摔着!”说罢,姑娘捏着同心结穿过人群跑了,小伙子口中喃喃,不急不缓得追着姑娘而去:“嘿!我是那么文弱的人么?”   花晓色听罢,随手抓住一个身旁的大婶:“大婶,这儿有花神娘娘?”   大婶倒是好心,以为花晓色是想要趁此求得花神娘娘庇佑,早日娶到心仪的姑娘:“可不是,从这巷子穿出去,瞧见一座小桥,过了桥循着一堵破城墙一直走,看到一个红花漆的门头就是了。花神殿中有一支十丈高,两人合抱粗的神柱,神柱上端挂了不少同心结,不过神柱光滑难以攀爬,想要得到花神娘娘的庇佑,小伙子可得加把劲儿呦,呵呵!”   “多谢大婶!”花晓色拉着夏侯命宛快步穿过了巷子,过了小桥,果然看到了一堵破旧的城墙。   花晓色不解,如此胜地,怎会有这么破旧的城墙堵在那里,既无法防御,又影响美观,遂问了夏侯命宛两句。   夏侯命宛伸手触到有些湿润的老旧城墙,城墙上的砖缝中生出的杂草开着不知名的黄色小花:“兴许,早年的夜分城便在此墙之内,地方官将此墙留下,也是留下夜分城的足迹历史罢了。”   “这破墙虽破,倒是别有一番风格,阿宛你看!”花晓色仰头指着女墙口统一被削去的棱角,“寻常女墙皆是方形边角,而它,却是圆角。”   夏侯命宛也仔细看了看已经被时光侵蚀地难以分辨其原本面貌的女墙口:“倒未听说,隋氏有这等习俗。”   花晓色不禁一笑:“哪里就见得这破墙定是隋氏的手笔?你我尚不知其年代,指不定当时的当权者是别人。”   夏侯命宛却摇头:“自商立国以来,夜分城地方官员从来不用隋氏以外的臣子,而此地素来安宁,从未有过兵变。”   花晓色继续牵起夏侯命宛的手:“若是风雨之过,抑或外人所为?”   “或许……”夏侯命宛有些不确定的答,不过俩人很快停下了这个原本就与他们无关的话题。   红花漆的门头并不算精致奢华,反倒有一股简单大气的风格。   与其地方的花神娘娘不同,这里的花神娘娘并不是一座普通神女的雕像,四处也并未雕刻许多花朵。整个简单不俗的大殿之中,供奉的神台上是一朵点了红花漆地盛开花朵石雕,石雕足有官宦人家门口的两个石狮子大小,花蕊处镂空浮雕出一只同心结。   花神大殿之外的空地中央,一支两人合抱的高柱子耸立,似入云霄。柱子端处伸出几只好似树枝一样的分叉,上面挂着无数的同心结。   远远看上去,就像是一棵开满红花的参天大树。   花晓色挤入人群中,伸手去摸了摸柱子,然后叹道:“嗯,果然好滑,若没有是一般的文弱书生,恐怕爬不到顶端。”   随即,花晓色又想到一个问题:“夜分城中不是很多人都会武功么?为何又会觉得这个柱子很难?”   夏侯命宛摇头,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东西,但一时间他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觉得这个东西有些奇怪。   旁边听到花晓色说话的一个小伙子说道:“老人们传说,这是花神娘娘对世人的考验,只有诚心的有缘人,才能爬的到顶端,否则,任你武功再高,也碰不到半只同心结。”   花晓色却皱眉:“这个说法实在无用,只要上不去的人,有了最诚的心,也会说,那是因为无缘,而这世上的事情,本来就不能全靠心诚。”   “那你说,靠什么?”夏侯命宛突然一问。   花晓色愣了愣,旋即咧嘴:“靠行动!”   说罢,花晓色腾身而跃。   原本,花晓色想要直接到达顶端,可却不知哪里来的诡异气流将他限制在了柱子中间的位置,花晓色不得已,只好在柱子上借力,岂知,此处的柱子比他在下面摸到地还要滑,而等他想要借力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竟然半点内力也提不上来,无奈的花晓色只好抱着柱子滑了下来,还顺带打落了正在网上爬的两个年轻人。   夏侯命宛也惊讶了。   以花晓色的武功,跃到顶端根本不费力,更不至于像个不会武功的人一样滑下来,此中定有缘故。   “还好么?”夏侯命宛关切的问。   花晓色有些面子挂不住,撇了撇嘴:“还好!”   “为什么会滑下来?”夏侯命宛问。   花晓色垂着头木盒夏侯命宛走到人群稀疏处,才将自己刚才在上面遇到的奇怪气流,以及无法提出内力地奇怪事情说出来。   夏侯命宛听罢,不由深思。   此时,却见一个鹅黄绸面狐裘披风的女子缓缓走进来,眉眼清傲,自如冰霜。   夏侯命宛认出了她。   她就是当晚弹着琴,坐在画舫里,被花晓色评价其琴技难得的女子。   女子的出现倒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因为她真的很美,就连呼吸也透着一股脱尘的魅力,而她身上更有一种神秘的威慑力,让那些企图搭讪的思绪统统被压制在心里,好像那个女子是圣神而不敢有丝毫越矩。   直到女子淡淡的露出笑容,水灵的眼睛像璀璨的宝石,人们似乎才觉得,眼前如仙姝一般的女子,是一个和他们一样的凡人而已。   神柱四周空旷的地方很大很大,原本有几分喧哗地神庙慢慢安静了几分,有人窃窃私语猜测女子的来历,自然,也有人和夏侯命宛一样,认出她就是入住临水照阁的神秘琴女。   “她也是来求姻缘?”花晓色挨着夏侯命宛的肩膀说道。   夏侯命宛不以为奇:“她也是一个女子而已。”   花晓色倒是啧啧:“看上去,无爱无欲的样子。”   只见女子缓缓走到神柱之下,微微仰头看了看只看得到一片血红的同心结,然后低低的叹了口气,拂袖离去。   “姑娘怕高?”有人鼓起勇气问。   女子停下脚步转身看着那个问话的少年,轻轻的摇头:“我在看,还有多少枚同心结。”   众人讶然。   花晓色也惊讶地看了夏侯命宛一眼,且不说神柱上挂的同心结有多高,单只看那统一只有一种颜色,层层叠叠交错在一起的一片血红就够伤脑子的。   “还有多少?”花晓色没忍住问了出来。   女子伸手挽了挽头发,神色淡然笃定:“六百一十四枚。”   “姑娘少说了一个。”夏侯命宛笑道。   女子凝眉疑惑:“哪里少了?”   夏侯命宛从容温和:“中央。”   女子微微睁大了眼睛,然后慢慢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确实是我少算了,多谢公子提点。”   四下一片哗然。   有人惊呼世上竟有如此眼里的人物,有人暗笑女子和夏侯命宛信口开河,还有人低眉沉思。   “你数它做什么?”花晓色问,毕竟,来这里的都是求姻缘,女子突兀而来,如果仅仅的为了数清楚上面还剩下多少同心结,便有些让人猜想不通了。不过,花晓色倒是没有往这方面想,他问,只是因为好奇而已。   女子温然一笑:“等到只剩下六百枚的时候,神柱就会坍塌。”   “姑娘还是注意言辞,花神娘娘可看着呢!”有人站出来质疑,尽管他们都知道,这根神柱出现的很神秘。   三年前的夜分城曾经经历过一场史无前例的大雨天气,每家每户都关好门窗,连续四天不曾出门,可不管他们如何防备,雨水还是漫到了屋子里。   雨停后,城中众人都松了一口气,纷纷开始清理自己的家里和整个夜分城。   等到有人清理到花神大殿这边的时候,却突然发现了这根看上去耸入云霄的神柱。   一时间,轰动了整个夜分城。   夜分城人统一认为,那场大雨是花神娘娘为妨凡人打扰神柱降世而下,有人试图爬上顶端去看看那一片血红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可神柱实在难爬,好不容易有人上去了,却拿下来一枚同心结。   故而,花神娘娘赐福夜分城才成了公认的传奇。   而如今,却突然来了一个女子,不但笃定上面的同心结还剩下多少枚,还说只要等到还省下六百枚的时候,神柱就要坍塌,这不仅让夜分城人觉得女子亵渎了花神娘娘,还在众人心里埋下了一个担惊受怕的隐忧。   花神大殿外,那个破旧城墙下的那条路每天都有很多人经过,而且总有跃跃欲试的年轻人时不时在神柱上摘下一枚同心结,谁也不知道,究竟什么时候会剩下六百枚,更没有人笃定自己一定不会在剩下六百枚的时候,没有从破旧城墙脚下经过。   女子清清淡淡的语言,瞬间便让原本该轻松欢腾的谢秋节气愤变得凝重。   不知道为什么,女子的语气和眼神很难让人轻易的以为,女子是在信口胡说。   这种时候,很多人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作者有话要说:     ☆、第 5 章   初冬的天空原本就难得遇见高朗,谢秋节的上午,还暖烘烘的出了太阳。   可临近中午的时候,却突然似有妖风大作一般,将很多临时的摊位都吹坏了。   商贩们忙着收拾自己的东西,人群们犹豫着要不要回家去。   眼看着远处飘来一团很大很大的乌云,像是要下一场瓢泼大雨一般。   而在花神大殿的众人看着突变的天色,脸上心中更加凝重。   “姑娘还是赶紧求花神娘娘原谅吧!”有人小声说道,面对如此美人,那人实在不忍心说,是她惹怒的花神娘娘。   却见女子微微仰头而笑:“水凝霜素来不信怪力乱神之说。”   “啊!”有人惊呼,“你……你是水凝霜?”   “鱼水不欢的水凝霜?”跟着有人附和。   水凝霜漫开温和的笑容,微微点头:“正是!”   花晓色抱着手臂摸着自己的下巴,一脸凝重:“鱼水不欢在夜分城名气很大吗?”   夏侯命宛微微凝眉:“不算是,不过,水凝霜三个字,却是整个夜分城都知道的。”   花晓色咧嘴,一脸好奇:“哦?为什么?”   夏侯命宛低下头:“她气死了隋氏上一代家主——隋纵。”   花晓色“哦”了一声,说:“夜分城是隋氏的老窝,水凝霜气死了隋氏家主,竟然还敢在夜分城自报性命,此女不同凡响欸!”   夏侯命宛看了看镇定从容却又带着几分冰冷的水凝霜,对花晓色小声说道:“水凝霜原本姓隋,乃隋氏旁支,隋纵被她气死之后,隋氏本来要将她杀死的,可惜她逃了,最后加入了一个戏班,与另外一个戏子一起撑起了‘鱼水不欢’,后来‘鱼水不欢’名气渐渐传入夜分城,才被这里的人知晓。只是,我竟没想到,气死隋纵的,竟然是这样的女子。”   花晓色笑了笑:“若说她出身隋氏,为何没有人认出她来?”   夏侯命宛顿了顿,才答:“因为……”   “我要回临水照阁,二位可要同路?”水凝霜打断了夏侯命宛的话,高傲又美丽。   “有美人同路,在下欣然而往。”花晓色做出谦恭的姿态,“姑娘请。”   风又大了些,人群的躁动也剧烈了些。   就在花晓色与水凝霜即将转身之际,突然冲过来二十来个年轻人围住了去路。   “水凝霜,你不能走!”灰衣裳年轻人说道,眼中的柔和慢慢转化为锐利。   水凝霜漠然一笑:“你们,拦得住?”   锦衣少年人剑眉微怒:“身为世族子弟,自然不敢轻纵族犯!”   花晓色一时间有了兴致,朝夏侯命宛戏谑道:“没想到隋氏的纨绔子弟蛮有义气节操的,不似那些只会斗鸡走狗的酒囊饭袋,隋氏,不错!不错!”   夏侯命宛不以为奇,语态温和:“即便如今隋氏渐渐没落,‘隋半朝’三个字也不是胡诌的。”   却见水凝霜傲目而视,无疑一副居高临下而又圣不可侵的姿态:“族犯?水凝霜已非隋氏,又独木难支,隋纵究竟是怎么死的都没有查清楚,便要妄然定我的罪吗!”   却有人惋惜:“姑娘若有所顾忌,为何要回来?即便回来了,又为何表明身份?”   “人言叶落归根,凝霜姑娘漂泊多年,回到故土不过人之常情。”夏侯命宛淡然而笑,同样是温柔的笑意,他和水凝霜却是两种感觉。   水凝霜的温柔里,带着冰冷的肃杀。   夏侯命宛却如同温软的泉水,干净,明澈,舒适。   “我回来,是要还自己一个清白。”水凝霜挽了挽头发,温和的看了夏侯命宛一眼。   “清白?众人目睹之事还算不得事实?”灰衣者质问。   水凝霜不急不缓地转过眼眸,绝美的笑意中透着渗骨的寒衣:“众人目睹神柱一片血红,你们又为何承认那片血红是堆叠的同心结?”   灰衣者抱臂:“有人将同心结摘下,也是眼见之实。”   水凝霜微微低眉:“水凝霜既然回来,便是要做那头一个摘下同心结之人,水凝霜就住在临水照阁,诸位且待。告辞!”   说罢,水凝霜高傲地迈出步子,走过花晓色身边的时候,淡淡的看了花晓色一眼,花晓色咧嘴一笑,拉着夏侯命宛跟着走了。   而在神柱下的那群人,竟然就这样放任水凝霜的离去。   夏侯命宛看着身姿妙曼的水凝霜,心中疑窦不解。   可花晓色却显然高兴很多:“说实话,我活了二十几年,倒是头一回见到姑娘这般风华的人物!”   水凝霜浅笑:“公子客气。”   “姑娘说,要做那头一个摘下同心结之人,想来,是成竹在胸了?”说话的是夏侯命宛,那双带着幽蓝眸光的双眼温和的看着水凝霜。   水凝霜却似乎冷笑了两声,道:“五年漂泊,不过是舒缓心境,隋纵之死,在我被他们关押的时候,便已经明了。”   夏侯命宛讶异了:“姑娘既能窥中璇玑,隋氏却死咬着姑娘不放,个中必有缘故。”   “不错。”水凝霜点头,“这是我……与如今隋氏家主的恩怨。”   “公报私仇啊!”花晓色哂笑,“啧啧!这种人,竟然还能坐上家主之位!难不成隋氏无人了?”   “其实,我倒是好奇,当年姑娘究竟与隋氏家主说了什么。”夏侯命宛拍了拍花晓色,花晓色若无其事地往天空看了看,闭口等着听水凝霜的回答,即便,他对此并没有多大的兴趣。   水凝霜突然停住脚步,十分奇怪地看着夏侯命宛:“公子不似夜分城人,却好像,对隋氏颇为上心。”   夏侯命宛温和地眨着眼睛:“身在夜分城,自然想要听一些当地地奇闻异事。”   “哦?”水凝霜不置可否,她并不相信,眼前那个看起来干净温和的少年公子单单是因为好奇,她对夏侯命宛的友好,仅仅来源于多年前的一段缘分,“那天,我问隋纵,象征隋氏最后光荣的皇后隋音是不是他用来稳固世族的手段。”   当年的隋纵在夜分城老宅修养,水凝霜是在他们家缓坡竹林里遇见的他。隋纵认得水凝霜,便随口问起了她的母亲,谁都知道,隋纵有一个女儿隋音,是商华帝辕朔息的皇后,而水凝霜的母亲,曾经就是隋音的侍女。   夏侯命宛暗暗握紧了拳头,对水凝霜说道:“好歹也是长辈,姑娘这般直呼其名,未免有悖尊卑。”   水凝霜犹疑的看了看夏侯命宛:“尊卑?哈哈!曾经的皇后自是万人之尊,水凝霜低微,是该尊奉。可我,却可怜她,身为隋氏的女儿,身为商国的皇后,是她此生最大的悲哀。”   花晓色终于听到了感兴趣的东西,不由得凑过来:“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姑娘你不妨说说,这隋音究竟……”   “花晓色!”夏侯命宛横眉盯着花晓色,花晓色完全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从来不会生气的夏侯命宛,皱着眉头,可怜兮兮地等着下文。   可夏侯命宛低低的叹了口气,却什么也没有说。   水凝霜挽了挽头发,微微外头思考:“莫非,公子的某个亲人,也认得隋音?”   “嗯!阿宛的母亲就是隋氏之人。”花晓色帮夏侯命宛答道。   水凝霜越发有了兴致:“哦?那不知,令慈是哪一位?亦或是……隋音身边的蜜合,还是苏合?”   水凝霜猜测,或许夏侯命宛的母亲是隋音曾经的心腹。要知道,隋音虽然是当初隋氏家主的女儿,却不是隋纵亲生的,她和其他族中姐妹的关系也不好,唯一值得欣慰的,便是她身边自小服侍的侍女心腹,后来,也只有蜜合、苏合、和水凝霜的母亲被发放出宫自行婚嫁。   “蜜合、苏合?”花晓色重复念了一遍,“怎么都是香料?难怪你说阿宓喜欢调香!”   夏侯命宛扬头一笑:“家母已不惹俗事,姑娘还是勿要猜测的好。”   水凝霜倒是十分理解的点头:“的确,能活着避世,也是难得的幸福。”   夏侯命宛看向一边,并不接话。   花晓色挽着夏侯命宛插到夏侯命宛和水凝霜中间,依旧好奇:“姑娘,你还没说,为什么隋音悲哀啊!”   水凝霜答:“养父的关爱都是利用,丈夫的冷落被后妃暗中嘲讽,婆婆的堤防,朝臣地打压,隋氏的危机,她要抗下的,太多了,多到,她都无法做她自己。”   花晓色收起笑容,十分认真的思考:“可我觉得,并不尽然!首先,隋音并不爱她的丈夫,那种冷落相较而言是一种放任和自由;其次,她和养父之间,其实是一种互相依靠,算不得利用;再者,世族的危机并不是她一个人可以挽救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危机之下,心急的不止她一个人,付出的也不止她一个人,只是因为她是皇后,所以看上去承担的很多,但其实,每个想要挽救的人身上所承担的,都是相同的分量。”   说罢,花晓色赫然发现,自己被夏侯命宛死死的盯着,心中略有些不确定:“我说错了?”   “不尽然。”夏侯命宛答。 作者有话要说:     ☆、第 6 章   水凝霜所引起的轰动很快在夜分城传开,当晚,临水照阁人来人往。   花晓色半倚着窗框,一手拿着半块糕点,一手捏着扇子,十分悠闲:“阿宛,你说这些人最后是会对水凝霜狠下心,还是被美色迷惑?”   “不是所有人都是傻子。”夏侯命宛慢慢走过来,靠向花晓色,花晓色顺势扔了扇子,揽过夏侯命宛的腰,贴上去,笑道:“傻子就不会被美色迷惑?”   夏侯命宛顿了顿,微微皱了眉,终于没有将花晓色的手拿开,淡淡的答:“流言最是传播的迅速,人心最是经不起反复,世家大族的家主轻易被一个黄毛丫头给气死,原本就是一件奇闻。时隔五年,若真的是事有蹊跷,倒是不乏探究真相的人蠢蠢欲动。”   花晓色将半块糕点放进嘴里慢慢的嚼,含含糊糊地说道:“有好戏看?”   夏侯命宛并未回答,却思索到:“我比较好奇,水凝霜闹得满城风雨,用意何在。”   “她不是要还自己清白么!”花晓色猜测,“当然是越多人知道越好喽!”   “可是,她又为何要将神柱将塌的事情作为表明身份的引子?”   花晓色突然被勾起了兴趣:“对了阿宛!神柱出现在水凝霜离开夜分城之后,她又没有上去过,如何知道还剩下多少同心结?你说的还差一个,又是什么?难道你也知道?”   夏侯命宛温和地看了花晓色一眼:“她是算出来的。”   “算的?”花晓色讶异了。   “神柱上挂满同心结其实是为了平衡,同心结只是掩饰,若是猜测无误,顶端应是十根发丝样的璃华乌蛛丝,两两相对,互成牵引,乌蛛丝的另外一端应是接在远处高山或者佛塔,而乌蛛丝所要牵引的是十分之一的神柱重量,一旦某一根所承受力超过半分,乌蛛丝断裂,其余乌蛛丝也会跟着断去。所谓差一个,其实是神柱中心牵引十根乌蛛丝的中心环,照上面同心结分布来看,中心也有一只,所以,当剩下六百枚同心结的时候,神柱必倒。”夏侯命宛慢慢解释,而他一开始并没有看穿这个伎俩。   花晓色挑了挑眉,百无聊赖:“又是你们家的什么机关之术?若不是小题大做,便是有惊人的秘密!可兵剑世家避世多年,能有什么秘密?”   夏侯命宛摇头:“我也不知。”   “那又是什么让我丝毫提不上内力的?”花晓色眨着眼睛,另一只手也游过来抱住夏侯命宛。   “可能,是神柱之下有暗针,人的手心有不少通人体的穴位,一旦向神柱借力,就会被刺中,然后短时间内失去内力。”夏侯命宛猜测,他并没有去碰过神柱,只能依靠自己的直觉和所学到的机关之术推测。可他却很疑惑,如果这个神柱是他的堂兄夏侯衾容所为,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想来,背后的人物,不但懂得机关之术,也懂得医理。”花晓色随口说道,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便问,“阿宛,那个神柱上面可以放东西么?比如扳指?”   夏侯命宛凝眉:“你要放什么?又上不去!”   花晓色“嘿嘿”的咧嘴:“你可以给我重新做一个嘛!反正我要放东西!”   夏侯命宛点头:“可以放,神柱是中空的,可能是因为机关排布的问题,导致重心不稳,才需要用乌蛛丝平衡。”   “嗯!”花晓色难得收敛,显得有几分一本正经,“终于可以丢掉一个烫手的山芋了!阿宛你要快些,不用那么高,但那些暗针要重一些,外形也要像岩石一些,总之不让人发现,既是发现了也上不去,毁不掉。”   “你的要求,比神柱还高。”夏侯命宛无奈。   花晓色耸肩,十分无辜:“我知道阿宛是爱我的。”   夏侯命宛略微无奈:“知道烫手,何必去接?”   “兄弟有难,我岂能坐视?”花晓色说的十分郑重。但其实,他之所以会接,从来与野心无关;他只是好奇,那个东西究竟能神奇道什么程度,又是如何掌控的。   “既然心疼你的兄弟,为何不想方设法治好他?或许……”夏侯命宛有些怅然,他与花晓色口中的兄弟不过数面之缘,但那种分明相爱却要被迫分离是他最见不得的痛苦。就好像他的父母,因为无力回天而阴阳两隔,到最后,他的母亲没有救活,父亲也成了半个死人。   花晓色却突然打断,淡蓝色的锦缎拂过夏侯命宛的面颊,却是花晓色贴过来,一手手肘压着他的肩膀,又摸着他的头,另外一只手同样压着夏侯命宛另外一边肩膀,却是支着花晓色自己的下巴,那个姿势暧昧极了,可语气却显得十分悠然,好像在将一件小事温柔道出一样:“阿宛,你不懂风荷,他从小就过着不知道自己那一天就会去死的日子,所以,他的每一天都很珍惜,如果要他安静坐下来,花时间去做一件不知道会不会成功的事情,他宁可牢牢抓住手中的东西。”   夏侯命宛有些怔然了,他不知道,竟然有人从小就承受这些恐惧,而那个人看起来,却轻浮的不行。   “那你呢?”夏侯命宛问。   “我?”花晓色歪头,所幸双手伸到夏侯命宛脑后,玩着他的头发,“我愿意安静的坐下来,陪你一起白发。”   夏侯命宛心里暖滋滋的,嘴上却问:“你想过后果么?你不可能不回去,而我,不属于那里,便无法进去。身为兵剑世家的少主,我有责任,为夏侯氏留下后人。”   花晓色浑不在意,眨巴了眼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夏侯命宛嘴上啄了一口,夏侯命宛瞪大了眼睛,脸却慢慢红了:“我如今不就安然地和你在一起?你进不去,那我便出来,有什么不好呢?我们还可以一起到处玩儿!至于后人,你不是有一个堂兄嘛?他也是夏侯氏正统嫡支,等我们都老了,你就把家主之位传给你的侄儿,我俩在安然避世去!若是你的堂兄不成器生不出儿子,好歹还有阿宓嘛!”   夏侯命宛慢慢伸手捏住花晓色的下巴,问:“万一我爹醒了呢?”   花晓色大笑:“那正好,我可以正式拜见老丈人!哈哈!”   “哼!”夏侯命宛甩开花晓色的脸,瞪着眼睛,即便是对着一般的人,也丝毫没有凶狠的气势,何况是对着花晓色,“是公公!”   “是老丈人!”花晓色衣服耍无赖的样子。   “你再说!”夏侯命宛指着他的鼻子。   花晓色瞥开眼睛,佯装哭笑不得:“总不该是丈母娘吧!”   “滚!我倒是希望我娘活过来!”   “看,你自己都承认了!”   “你……”   “阿宛!”花晓色突然收住了笑容,眼中说不出的深情,“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对吧?”   “你说呢?”夏侯命宛反问,心里却很不确定,他不知道,自己能够拥有多久。   “会的。”花晓色把头埋过来,紧紧地抱住夏侯命宛,悠悠的语气杂夏侯命宛耳边如初暖暖的气息,“谁也不能让我失去你,包括你自己!”   窗外的嘈杂越来越小,屋子里的吻却越来越深。   花晓色对水凝霜所说的真相失去的兴趣,这些天倒是拉着夏侯命宛跑了不少有趣的地方。   隋氏家主遣派人到达夜分城的时候,花晓色牵着夏侯命宛的手从旁边走过,也没有去看热闹,反倒被从旁的人以异样的眼光看了好久。   一个小杂货摊子勾住了夏侯命宛的衣裳,两人才从人群中停下。   却见商贩带着几分鄙夷,小声的对自己身边的妻子说道:“这年头的年轻人都是怎么了!竟然都兴起了那龙阳之好?”   商贩妻子敛声捂着嘴,盯了夏侯命宛一眼,对丈夫道:“你要是敢,老娘断了你命根子!”   花晓色和夏侯命宛都是习武之人,周遭再是嘈杂,也竟商贩夫妻二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可夏侯命宛却温然一笑,对商贩道:“老板好眼力。”   商贩怔愣了半晌,想要说些什么,却只看到一双离去的背影。   花晓色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这种人,就不该理他!有那功夫,不妨多跟我说说话呢!”   夏侯命宛微微仰头,看着屋檐上的花灯笼:“能让他们半晌说不出话来,为什么不理?”   两人渐渐走出人群,花晓色指着远处一片缓坡,道:“我派人查探过,前面有个山谷,山谷中有不少稀世香料,等我们哪天一起去摘一些,你也好给阿宓带回去!不过,里面狼很多,是那种特别凶猛的雪狼。”   “你还怕狼?”夏侯命宛笑问。   “不怕,兽始终是兽,再凶猛也翻不出天去,只是那里弯路比较多,我怕你迷路。”   “我已经不迷路了!”   “就算我承认你的谎言,今天也太晚了,”   两人边走边说,却在一株常青树下的石桌子旁看待一个安静地坐在石墩上,一手支着下颚,一手捏着棋子,悬而未决。 作者有话要说:     ☆、第 7 章   “你在这里大概也三十来年了吧?三十年风雨,见到过多少铭心不忘的事情呢?我看到你,想起了我的一个朋友,也是个儒雅谦和的人物,却不似那些翩翩公子惜花爱草,只单单爱长青之树。他曾说,树有长青,人无长情。只可惜,他见不到长青之树,也见不到长情之人了。”   说话的,是一个面目俊秀,英气逼人的年轻人,那人穿着一身金衣,在苍白冷漠的冬日里,华丽得十分耀眼。头发优雅的梳到头顶,用一只金色的花纹冠和麒麟纹发簪固定,头冠左右侧各有一颗金色的宝石,宝石下垂了几根极细极细的金链子,左侧处三根链子汇聚到左耳垂,被那颗精致的耳钉固定,其余链子各自散在肩膀、后背和胸前。脑后垂下不多不少的头发,丝丝缕缕,乱而不杂。   夏侯命宛和花晓色靠近的时候发现,那个人身边半个人影也没有。   而刚才,竟是在自说自话?   石桌上的棋局已渐渐陷入死局,那人的神色却看不出任何冥思苦想要挽救局势的样子,反而像是一个看客,洞穿一切,观棋不语。   最后,他将手中的棋子放回棋盒之中,淡然低语:“黑白厮杀,一子胜负,我若破了,便是棋终,重起一局,黑白再遇,你们还认得出对方么?”   “棋子还是从前的棋子,何来疑虑?”花晓色被勾起了兴致,叉着腰笑看那名言辞稍异的年轻人。   却见那人微微皱眉:“阁下此言,甚为无礼。”   “我怎么无礼了?”花晓色一头雾水,自己不过是随口搭了个话而已。   那人顿了顿,像是勉为其难的回答:“唐突插话。”   “的确是我们的不是。”夏侯命宛拱手,温然一笑。   “嗖嗖嗖!”四下突然传来弓箭射入的声音,三人各自警惕,起招抵挡,不到一炷香时间,地上已经落满了箭,而四处暗藏的弓箭手们也在箭雨落尽之后消失无踪。   花晓色捏着手里的一直完好的箭,简单的检查了一下,道:“这般好材料,是出自何处?”   他问的,自然是夏侯命宛。   夏侯命宛拍了拍自己的衣裳,并没有接过那只箭,答:“隋氏。”   花晓色随便笑了笑,将箭随意扔到一边,朝那人道:“阁下好大的面子!”   “过奖!”那人声色淡然,好似对于这场来去机诡的暗杀毫不关心。自顾伸手将适才防御之时飘飞得有些散乱的头发及发冠理好。   夏侯命宛看见,那热右手手腕上有一对金色的手环,而此时的夏侯命宛才注意到那人右手食指上,带着一个与手环相同材质,相同样式的戒指。   “他们倒不像是为了阁下性命而来。”夏侯命宛温然而笑,精致的面容显得异常亲切,干净。   “不错,他们是为此而来。”那人说罢,将自己的右手袖口挽起,那对如蛇一般的手环和戒指在晚暮之下,似乎透着一股鬼气。   花晓色十分随便地捏起那人的手腕仔细看那对手环,最后有些失望:“没什么特别的,除了暗藏在鳞片之中的钥匙孔。”   那人首次有了惊讶的神色:“倒是头一个人只用一眼便看出其中奥妙。”   花晓色满不在意:“阿宛才是那个最先看出来的人,只不过阿宛没有说罢了。”   那人转头看向夏侯命宛,那个温润如泉水的少年,笑起来有一股令人忍不住想要亲近的魔力,而他眼中隐隐泛出的幽蓝眸光却似乎更加吸引人。他知道,眼前的两个人,都不简单。   “倒是牵累二位了,抱歉。”那人拱手。   “客气。”夏侯命宛回礼。   花晓色眼见天色已晚,便催促着要回去,金衣男子说了句“请”,算是相送。   临走前,夏侯命宛说:“阁下虽无惧,到底是个麻烦,若是有空,不妨去兵剑世家将双环解除。”   “多谢。”   夜色漫漫而来,照着两人深蓝深蓝又颀长的身影,在长石铺就的道路中央,是那么契合。   “你家的东西?”花晓色问的自然是那对金色的手环。   “嗯!”夏侯命宛答,“是家中的老物件,一旦口入手腕便无法取出,除非有钥匙。”   “真是个无聊的东西!”花晓色抱怨,“你们家的人就那么无聊吗?做出这种东西,半点用处也没有!”   夏侯命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其实,它的存在,是为了传信。”   “哦?”花晓色挑眉,“手环中空,非钥匙不可开?既然无法取下手环,钥匙传信的人死了怎么办?”   “死了就死了,大不了再传,里面的东西不会有人知道。”   “阿宛。”花晓色突然停住脚步,站到夏侯命宛面前,双手搭在夏侯命宛的肩膀上,裂开嘴笑着,“你知道那个手环里究竟藏着什么,对吧?”   “别猜得太准好吗!”夏侯命宛淡笑,却有些勉强,他知道花晓色不喜欢他说假话。   花晓色又凑近了些:“隋氏要那个手环里的秘密,是为了什么?那个人又和手环有什么关系?你们家的东西为何流散在外?”   夏侯命宛眨了眨眼睛,花晓色安静耐心的等着,好久,夏侯命宛才开口:“二十年前商国曾经大乱,当时的皇后娘娘将商国玉玺带离皇宫,藏在某一处要地,相传,皇后娘娘为妨有人对玉玺起心,便给送玉玺的人下了毒,一旦那些人踏入皇后娘娘指定的地方,便会引起毒发而身亡。她将玉玺的放置处写在一张纸上,放进了双环,命人带着双环逃离皇宫,而她自己,拿着开启双环的钥匙。”   “也就是说,这些年商国帝王一直用的玉玺是赝品?”花晓色愕然。   “只要出自皇家,就不算赝品。”夏侯命宛答,“商帝怕的,是有人找到了流落在外的玉玺,借以发号施令,致使国乱。所以,隋氏才会介入此事。毕竟,将玉玺带出的皇后娘娘便出身隋氏。其实,这件事在十几年前半点波澜也没有,却在隋氏上一代家主离世之后,其家人在手记中看到了这一项记载,而恰恰,那个人将此事告知了商国今上。”   花晓色满意的点头,倒是不夏侯命宛说的故事多动听,只是因为两人的坦诚:“说起来,我倒是要去问问,水凝霜是如何洗刷罪名的。”   说罢,拉着夏侯命宛飞快地回到了夜分城中。   临水照阁依旧人来人往,美若谪仙的水凝霜坐在三楼的扶手栏杆边,睨视来人。   “美人!听说你为自己翻案了?”花晓色毫不顾忌。   水凝霜淡笑:“你是来问我过程的么?”   花晓色摊手:“美人果然聪明!”   “既然感兴趣,为何不来亲自看呢?”水凝霜并没有生气,反倒有些戏谑的意思。   “哎!”花晓色夸张地叹气,“我最讨厌的便是见那一群自以为是的官宦子弟了。”   “坐!”水凝霜指着自己身边的两个凳子,是要花晓色和夏侯命宛坐下,两人到没有客气,对待水凝霜,反倒是对待熟人一般,尽管他们只是在谢秋节那一天说了几句话而已。水凝霜看了一眼楼下:“隋纵爱兰,在见到我的那一天,他养了七年的兰花终于开了,可是花开之后,他却发现,花蕊少了一只。”   “所以,问题在那株兰花上?”夏侯命宛猜测。   水凝霜面露赞赏:“不错!隋纵爱兰,亦爱墨,偏爱一种名叫‘藏珠’的墨,有人在他的墨中下了毒。”   花晓色也加入猜测分析:“隋纵不是一般人,身边的所有东西都要经过排查,可以说,堪比皇宫皇帝的警惕程度。”   “他常年用墨,身体便累积了不少毒气,但还不致命,只有那种兰花开放,花蕊中的花粉被他吸入体内才能诱发毒气,而背后的那个人,只要买通一个丫鬟,说想要府中珍兰的花蕊,养了七年的兰花竟然少了一只,定会细心去查看,而他年事已高,必定俯近,此时,花粉必入。”夏侯命宛继续说,最后,他自己不由得慢慢握起了拳头,“那种兰花,是否是……‘七年月落’?”   “那是被兵剑世家爱兰的家丁培育出来的珍兰。”水凝霜没有否定。   “什么?”花晓色大惊,“七年月落是兵剑世家的?”   而显然,水凝霜对于花晓色“抓错”的重点有些无奈。   可花晓色却知道,七年月落真正的出处,是自己生活长大的地方。   只有那种幽暗地阴森鬼气的地方,才会长出会稀释人血气的兰花。   “当年那个丫鬟,我已经将她找到,她也承认,当初是被一个少年所迷惑,至于真正的凶手,隋氏还在调查之中。”水凝霜支着下颚,目光倦倦。   “原来如此!姑娘多年冤屈终得洗刷,是在可喜!今日太晚,姑娘还是早些休息!”夏侯命宛道。   水凝霜也累了,便摆手:“不送。”   “告辞。”说罢,夏侯命宛拉着花晓色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第 8 章   回到房间的夏侯命宛安静的关好门,花晓色脸色有些怪异。   “怎么了?”夏侯命宛问。   花晓色顿了顿:“隋纵的死,不是那么简单。”   “七年月落?”夏侯命宛猜测,外人对兵剑世家的神秘充满想象,他自己却知道,那不过是寻常江湖组织的模样罢了。夏侯命宛没有见过七年月落,那种花花草草在兵剑世家也根本引不起多大的风浪,只是听说,那个家丁死后,便无人能够培育的出了。   “那是我师傅培育出来的兰花,七年血尽,命与月终。隋纵是被兰花吸噬血气而亡,那个‘藏珠’墨,不过是个幌子。”花晓色突然有些疑惑了,自己的师父从来不与任何人结仇,若说将七年月落带出,是为仇,讲不通;而利或是胁迫更加不可能,他太了解自己的师父了。   此时的花晓色,才对除去夏侯命宛外的事情,有了一点认真神色。   “也许只是巧合。”夏侯命宛闲适地拍了花晓色一下,露出温和的笑意。   花晓色也慢慢释然:“呵……也是,如今纠结这些已经没有意义。”   夏侯命宛暗自垂眸饮茶,并未言语,花晓色却俯身过来,问:“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你想去哪里?”   “你呢?”夏侯命宛有些茫然。   花晓色笑了笑,所幸跨着坐在夏侯命宛的双腿上:“不如我们去衡宇,看看能不能碰到风荷他们?”   夏侯命宛歪头:“衡宇在海上,不能随时都有干净的水;况且,你确定我们去碰见的是人不是鬼?”   “哪有那么弱!”花晓色捏住夏侯命宛的脸,“你就是嫌弃!”   “不妨去赵国?”夏侯命宛提议。   花晓色摇头:“上次不是去过了!”   “没认真玩过,倒是炸了别人的大宅子。”   “我要听真实目的!”花晓色强调。   夏侯命宛微微低眉:“我娘说,小姨在那里长大的,赵国帝都有一个极好的酒楼,那里是小姨最挂念的地方,所以想要去看看。”   花晓色慢慢靠近:“碧水楼?倒是有不少好吃的。”   “嗯。”   “我知道,不如我们明日便出发?”   “好。”   “那就休息吧。”花晓色眼睛里泛着光。   “你走吧。”夏侯命宛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我不走。”花晓色纠缠起来。   “那我走了。”推开花晓色,夏侯命宛欲起身离开。   花晓色终于像霜打的茄子一般耷拉着脑袋:“好啦,我走。”   安静的夜,安静的人。   渐渐安静的临水照阁,水凝霜的客房内,乌黑之中,慢慢燃起了微弱的烛火。   “是你!”水凝霜惊呼,不敢相信的掩住自己的嘴,昏暗下的人影,多少的殷殷期盼,如今相见,却是怯然。   来人薄长的唇微微勾起,对水凝霜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乌黑的衣袍一挥,微弱的烛火也熄灭了,却听得那人十分好听的声音再次出现在水凝霜的耳朵里:“听说,你最近认识了两个人,对吗?”   “你来,是为了他们?”水凝霜有些失望,她很聪明,不似寻常女子,暗自神伤,应对洒脱,她也清楚,当初这个人救她,并不是因为善良好心,可水凝霜领那个情,“两个关系奇怪的年轻人,倒有些……像……”   “像情人?”那人淡然一笑,水凝霜却似乎听到了笑意中的鄙夷。   “我能帮到你什么?”水凝霜岔开话题,她曾经试图寻找过眼前的人,可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如今,他主动找上自己,定然不是为了来看看自己。   “你解开了我留给你的谜题?”那人故意顾左右而言他。   水凝霜想起当年离别之刻,她曾问过那人,可否再次相见,那人便随意在纸上画了画,说,先将此题解开吧。从那时起,水凝霜几乎每天都在想那个谜题,最后,她终于解开了。水凝霜以为,解开了谜题,那人就会出现,可是她等了很久,在自己身边的,还是只有自己。   “谜题就是花神殿中的神柱,是你预先便想好的吗?放一个危险的东西在夜分城,你的目的呢?”   “那你可猜出,我是谁了?”那人玩味地拖长了声音。   水凝霜顿了顿,才道:“兵剑世家。”   黑暗中的影子慢慢站起来,除了衣袍翻过的声音,水凝霜什么也没有听见。   “你还没有说……”   “我是来救你的。”那人打断水凝霜的问话。   水凝霜一时疑窦丛生,正要细思之际,突然听到四处惊呼的声音,不由得在黑暗里迅速寻觅那人的影子,却听那人淡淡笑了笑,挽起自己的腰,以掌劲劈开窗户,抱着自己跳出了房间。   眠浅的夏侯命宛被惊呼声惊醒之后,浓烟已经蹿入房间,他飞快的披起衣服,用茶水打湿了袖子,捂着口鼻便出去找花晓色。   可夏侯命宛一开门,灼热的火焰便扑面而来,四下熊熊烈火吞没了整个临水照阁,高高的阁楼,摇摇欲坠。   “阿宛!”身后突然被抱住,夏侯命宛心头一惊,却也顿时松了一口气。   只见花晓色只穿着中衣,披散着头发,脸上还有出门是被熏上的黑烟,二人顾不得多说,循着一只尚未被烧着的木板飞快移动到火势稍小的地方,花晓色反手运掌逼退袭来的火势,二人未曾一眼相视,便已同时纵身跃出将要坍塌的楼阁。   临水照阁临水而建,不少靠着水边的客人们直接从楼中窗户跳落水中。花晓色和夏侯命宛出来的时候,已经看到不少人从水中慢慢爬上了岸边。   冬夜甚寒,从水里爬上来的客人们纷纷抱着自己打寒战,一边咒骂突来的火势,一边庆幸自己能够脱逃。   因为就在他们爬上岸之后,在熊熊火声之中,听到了绝望的哀嚎。   哀嚎之中,似隐隐夹杂着金属碰撞的声音。   花晓色紧紧的抱住夏侯命宛,夏侯命宛披着披风将花晓色裹住,花晓色脏兮兮的脸在夏侯命宛胸口蹭了蹭,夏侯命宛低头微微皱眉。   火势引来了不少夜分城人。   夜分城人热情乐助,纷纷带着自家工具打水灭火,可惜火势太大,终究杯水车薪。   终于,听见一声轰隆,精致华美的临水照阁崩塌了。   有人在外哭着喊自己还未来的极出来的亲人、朋友、爱人,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夏侯命宛不禁叹了口气,看向花晓色。   花晓色伸手理了理披风,将自己裹得更加严实一些,说道:“有人纵火。”   简单扼要。   还在燃烧的楼阁肆溢地吞噬阁楼中人的生命,阁外之人的希望。   嘈杂哀嚎之中,突然有人带着极度的惊诧高呼了一声。   只见燃烧的废墟之中飞出一个金色的人影,火光的照映下,好似欲火的凤凰。   那人便是花晓色俩人在黄昏十分遇见的金衣男人。   落在花晓色面前的时候,花晓色还有些惊异:“阁下好身手!”   “过奖。”那人淡然,夏侯命宛注意到,他的衣裳上,似乎有血迹。   夜分城主事并非庸碌官吏,很快便控制好局面,将幸存的人分散到各处安定下来,又留了人在临水照阁的废墟边守着,等待火势的熄灭。   花晓色等三人因为站得近,被带到一户人家暂住,主人家里并没有多余的房间,三人又都是大男人,没什么避讳,便委屈他们将就一晚,三人倒也欣然谢过主人家。   花晓色知道,夏侯命宛是绝对不会和别人一起睡觉,何况是个只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便主动坐到夏侯命宛身边,准备陪着夏侯命宛坐一晚上。   而那名金衣男人也似乎没有睡意,站在窗户边,往外看了很久。   “不知阁下如何在阁楼崩塌之后才逃出来?”夏侯命宛随意而温和的问道,他看得出,此人身手不凡,若非被什么牵制,又怎么会迟了他们那么久才出来。   那人转身来,神色淡然:“因为有人想要杀我。”   “那他们终究,为阁下所杀。”夏侯命宛说。   那人不置可否,浅浅的吸了一口气:“我姓殷,名不负,二次相聚,缘至也,不知二位高姓?”   花晓色撑着下巴眨了眨眼睛:“花晓色,这是我家阿宛,你可以叫他夏侯。”   “凤求其凰,原应不负。”夏侯命宛道。   “兵剑世家。”殷不负淡笑,不置可否。   花晓色突然转了转眼睛:“复姓夏侯的可不止兵剑世家。”   殷不负慢慢走过来:“你唤他阿宛,却告诉我可称呼为夏侯,据我所知,兵剑世家有一位少主,名叫夏侯命宛,应是眼前这位了。”   夏侯命宛点头,算是默认:“杀手,又是为了双环而来?”   殷不负淡笑:“说不定,这场火也是他们放的,想要趁乱斩下我的手臂,带走双环。”   “真是够蠢的!”花晓色鄙夷,“没有钥匙的双环,连姑娘都嫌它,不想佩戴。”   “你呢?”夏侯命宛轻笑。   花晓色想都没想就答:“我也嫌弃。”   “果然是花姑娘。”夏侯命宛打趣,花晓色才知道自己上当了。   而在一边的殷不负丝毫没有感觉到任何尴尬,反而坐在夏侯命宛对面,独子倒了一杯茶,幽幽地想着自己的心事。 作者有话要说:     ☆、第 9 章   “啊切!”花晓色突然打了个喷嚏,自顾揉了揉鼻子,看向夏侯命宛。   夏侯命宛接下披风给他,道:“你出来的时候就不会找件衣服吗!”   花晓色摇头:“我醒的时候一屋子的烟,光顾着找你,就忘了。我可不像你,睡觉都穿那么多。”   夏侯命宛无奈:“客栈酒楼的被子总有一股子霉味儿,我受不了,只能勉强将就了。”   花晓色挪了挪凳子:“我怎么没闻到?欸,阿宛,你冷不冷?”   说着,花晓色微微张开披风靠近夏侯命宛,夏侯命宛刚说了句“不冷”,就被花晓色抱住,然后满足地笑起来:“阿宛,你身上好香!”   夏侯命宛皱眉:“明明是烧焦的味道,哪有香!”   “可我怎么觉得是香的?”花晓色吐舌,“阿宛,你被火烧焦烤熟了?刚好我饿了。”   “吃吧,还热乎。”夏侯命宛伸出一只手悬在花晓色眼前,花晓色开始摇头,后来趁夏侯命宛别过头的瞬间咬上去,夏侯命宛惊诧之际赶紧收回手,却已经被花晓色紧紧用嘴唇夹住,花晓色得意的看着夏侯命宛,夏侯命宛嘟起嘴,做出生气的样子来。   “好恶心,你太恶心了。”夏侯命宛嫌弃地看着花晓色,最终还是脱离“虎口”,一手的口水,夏侯命宛推开抱住自己的花晓色准备出门去外面打井水来洗。   花晓色冷的不想出门,站在门口喊:“阿宛,你小心脚下。”   “你小心头顶!”夏侯命宛头也不回。   花晓色有些不解,一回头想问问殷不负,却突然撞到门框上,花晓色“啊”了一声,捂着额头,才发现,门框上的横木掉出来一截。   殷不负被花晓色的叫声惊回思绪,淡淡的看了眼花晓色,低声自语:“我也出去洗洗。”   看到殷不负出来,夏侯命宛原本准备回屋子,却又埋身打上来一桶水,殷不负谢过,夏侯命宛却问:“几个人?”   黑夜里,几乎看不见对方的眼睛,殷不负却下意识地王声音源头上方盯了盯,答:“七个。”   夏侯命宛慢慢点头:“楼阁坍塌之前,大概都死了,又怎么会耽搁?”   殷不负不意夏侯命宛猜测的那般准,心中不免有些惊奇,不过他总是那般淡淡的,不是太冷,也不是太热:“我在跟它道别。”   “它?”换夏侯命宛疑惑了。   “临水照阁。”大致清理完身上的血迹,殷不负往回走,夏侯命宛也跟着回去。   其实,了解殷不负的人就知道,这种事毫不稀奇。   “洗那么久!”花晓色抱怨。   “我在给你思考的时间。”夏侯命宛答。   花晓色不解:“思考什么?”   “纵火之人,以及其目的?”殷不负猜测。   “不错。”夏侯命宛肯定。   殷不负坐下来:“火源是我的房间,纵火之人是隋氏,他们想要的,是双环;但,隋氏出自夜分,他们不可能在自己祖居纵火烧了整个楼阁,顶多只想要置我于死地。大火烧起来的时候,他们自己都惊诧了,证明,整个楼阁的大火,与他们无关。”   “凝霜姑娘的住处离殷兄最近,但我在当时的人群中见到安然无恙的水凝霜,她甚至连一丝衣角都没有被烧到,穿戴得十分整齐,神色太过泰然,而她,根本不会武功。”夏侯命宛分析道。   “火与她无关。”花晓色断言。   殷不负并不认得水凝霜,只安静的端坐着。   夏侯命宛却不那么认为:“即便非水凝霜所为,她也定然于此有着关联,或许,她知道见过纵火之人。”   夏侯命宛总觉得,这场火来的莫名又诡异。   花晓色摊手:“其实,我们何必纠结是谁纵火?左右目标也不是我们。”   说罢,花晓色瞥了殷不负一眼,殷不负却淡笑:“也不是我。”   花晓色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问道:“阿宛,一个时辰之内,将火油布满整个临水照阁,与先前你用炸药围住赵国府宅是一个手法吗?”   夏侯命宛陡然一惊,双瞳紧缩,幽蓝的眸光愈见深了:“从我们休息到惊醒,不到一个时辰。”   花晓色点头:“我出门的时候并未闻到火油味。”   花晓色的鼻子很灵,不管藏得多深,他都能够闻到味道,不过前提是,在他醒着的时候。   殷不负微微凝眉:“看来是贵处良才。”   他并没有抬头看向夏侯命宛。   “他是为双环而来,还是为你?”花晓色问。   夏侯命宛暗暗转了转眼睛:“也许,是为了水凝霜。”   “为什么?”花晓色不解。   “你忘了,神柱。”夏侯命宛提醒。   花晓色恍然大悟:“水凝霜能够算出神柱崩塌的时间,便是兵剑世家所授?将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子烧死在楼阁之中,还能嫁祸隋氏,一举双得!可是,他为什么要水凝霜死?”   “大概是什么死人恩怨吧。”夏侯命宛放低了声音。   殷不负慢慢站起来,道:“你们口中的女子依旧安然,却枉送了无辜之人,和那栋楼阁。”   花晓色不以为然:“那样如何?这世上被牵累的人太多了,若个个都去惋惜,个个都要归咎出谁的过错来,那么多少人这辈子干脆就不用活着了,他活着也是为了无法复生的死人。”   显然的维护,花晓色听出了殷不负口中的怨气,他的骨子里就很厌恶那种自诩英雄豪杰,自认为救苍生的武夫。   “我听到了临死的不甘和恐惧,也听到那栋阁楼的挣扎。”殷不负并没有生气,只是和平淡的陈述事实。   “荒唐,一个死物如何挣扎!”花晓色讽笑。   殷不负依旧神色淡然:“端看人心罢了。那些无辜的人在你眼中,无足轻重,倒是与死物无异。”   “殷兄所言极是。”夏侯命宛抱拳,“待我回去,定当查明真相,聊慰死魂。”   “我非死者,又非亲眷,不必向我保证什么。”殷不负慢慢踱到窗边。   “呵!”夏侯命宛一笑,“适才殷兄说到我们有缘,却不知是否续缘了。殷兄接下来要往何处去?”   “西入陈国。”殷不负简单明了的回答。   花晓色牵着夏侯命宛的手,听到夏侯命宛说“缘分”二字,花晓色心里很是嫉妒,便道:“看来缘分已尽,我与阿宛预备北上入赵。”   “我相信,周而复始。”殷不负说。   “的确,有缘自会再见。”夏侯命宛话没说完酒杯花晓色扯入怀里,不由得横了花晓色一眼,花晓色权当没看见,伸手到夏侯命宛的里衣去取暖。   这一夜,原本以为,就这样过了。   夏侯命宛突然说:“入赵之前,我们不妨去狼谷转转?”   花晓色有些困,却努力睁着眼睛,想要保持清醒:“你想要一直雪狼?”   “我小时就捡过一直雪狼,不过后来死了。”夏侯命宛回忆道。   花晓色点头,却轻轻的揪了夏侯命宛一把:“谁让你把猫儿弄丢的!我花了好大的力气从兹摩什南蛮字哪里弄来的珍品啊!”   “要不你去把猫儿找到?”夏侯命宛故作耍赖,其实他心里知道,那只名叫“猫儿”的白狗被自己的妹妹阿宓埋在了兵剑世家南谷的花藤下。   “好了!我去给你捉一只比猫儿更好的小雪狼!”花晓色慢慢倒在夏侯命宛怀里,“我好困,你让我睡一会儿。”   “嗯。”夏侯命宛低声应答。   第二天,花晓色等三人告别了主人家,又各自走上各自的旅程,与殷不负分别之时,殷不负说:“若是寻到了钥匙,记得找我。”   花晓色道:“你也嫌它是个包袱!”   殷不负却不然:“我只是觉得,它应该回到它的主人身上,而不是跟着我,四处漂泊。”   “说的好像是一个好人家的姑娘跟错了男人一般!”花晓色嘲笑。   “也未可知。”殷不负留下一句不知所谓的话便告辞离开了。   花晓色和夏侯命宛互看一眼,准备王狼谷去。   却在此时,听到身后急促的马蹄声。   马上系着铃铛,可那种铃铛的声音却与寻常的铃铛发出的声音不一样,那是一种带着丝丝幽暗的音调。   花晓色突然捏紧了夏侯命宛的手,猛然回头。   只见一个黑袍男人骑着黑色良驹驰骋而来,走到花晓色身旁的时候,一掌拍在马背上,马儿似乎收到了什么指令,降下速度跑了一丈,又慢慢折回来。   而马的主人早已在一掌下去之时跳下马背,抱拳跪在花晓色面前。   “什么事?”花晓色问。   那人抬头,看了眼夏侯命宛,夏侯命宛会意,掰开花晓色的手,自顾离开。   走远了,那人才说:“请公子回程!冥宵大殿异变,四君师除外出办事的言先生外恐怖死亡,还有……欲主已醒。”   后一个才是震惊花晓色的消息,一旦欲主醒来,势必找上他,而此次冥宵大殿异变,他却不得不回去,如此,他也只能将烫手的山芋托给夏侯命宛保管,可他心里却又担心给夏侯命宛带来麻烦。   花晓色不禁锁眉:“你先走,我去告个别。”   那人有些慌张:“还请公子快些。”   花晓色冷眼看了那人一眼,那人立刻低下头不敢再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0 章   “阿宛,我不能陪你去狼谷了。”花晓色直接说道。   夏侯命宛猜到了几分:“你去吧,我在夜分城等你。”   “三十天我就回来。”花晓色说,但其实他也不确定要用多久,但他知道,不管什么事,都有别人撑着,他回去,不过是个形式。   夏侯命宛却说:“不用着急回来,我哪儿也不去,走不丢。”   花晓色叹了口气:“我就是担心像上次一样找不到你!这样吧,四十五天,我们狼谷见!”   “不怕我被狼伤到?”夏侯命宛半开玩笑。   花晓色咧嘴,趁夏侯命宛不注意,在他嘴上亲了一口,笑:“几头畜生罢了,于你而言绰绰有余!对了,这个你先替我保管一下。”   “小心。”夏侯命宛抬起手背擦嘴,却被花晓色组织:“不许擦,我走了!”   花晓色绝尘而去,夏侯命宛独自喃喃,还是用手背擦了擦嘴:“可是你舌头好多口水……”   说着,夏侯命宛寻了一处干净的山泉。   洗好手,映着山泉的波光,水中出现一个不清晰的倒影,却依旧看得出婀娜的姿态。   夏侯命宛淡笑:“姑娘怎会来此?”   水凝霜悠悠地看着夏侯命宛,似有些不相信,又似有些嘲弄:“不告而别,特来关心罢了!对了,怎么一个人?”   “姑娘才不该是一个人。”夏侯命宛起身,定定的看着水凝霜,那张绝美的面容瞬间有了一丝惶恐,又不露痕迹的维持着平静。   “看来瞒不过你了!”一道人影飞速袭来,夏侯命宛见势而退,身形矫健招架来人,飞沙走石之间,两人已过数十招。   最后一刻,那人掌中化刃,似要直取夏侯命宛咽喉,却在枯叶落下之后,停下了所有的动作,一切都好像静止在了那个时候。   然,不必低头那人已然知晓,自己的胸口上亮着一支寒光凛凛的利刃。   那人诡邪幽冷,掌中之刃杀性膨胀,可眼睛里却是一种玩弄猎物的高傲:“有进步!”   “你放的火!”夏侯命宛质问。   那人仰头思考了半晌:“好像是的,如何?堂兄给你的礼物,可还满意?”   “白白搭上那么多人,我都没被烧死,怎么算的礼物!”夏侯命宛握紧了手中的利刃。   夏侯衾容却慢慢收了掌中之刃:“烧死你,就不好玩儿了!”   夏侯命宛眼瞳一缩,犹豫了半晌,还是将利刃收回,退了两步,准备随时逃离。   夏侯衾容似乎看穿了他一般,嘲笑道:“你能跑到哪里去呢?不论在哪儿,都会被我找到,而你,出了夜分城,也许就回不来了,哈哈!”突然夏侯衾容话锋一转,“说不定,这一次,你可以记住路呢?呵呵!”   “凝霜姑娘果然认得他么!”不是问,而是叹,夏侯命宛心中猜测终在今日现出原本的模样。   他知道,夏侯衾容恨极了他和他的母亲,放一个危险的东西在他母亲的祖居并不稀奇,夏侯衾容就是喜欢看到别人崩塌希望,崩塌信仰。   水凝霜低低的叹了口气,当她知夏侯命宛和夏侯衾容是堂兄弟的时候,心底实实地惊讶了片刻,因为二人的模样几乎没有一丝一毫的相似:“抱歉。”   夏侯命宛无奈地撇了撇眼睛,道:“既如此,姑娘竟然放任他伤害自己的族人么?”   “我早非隋氏。”水凝霜有些低落,怅惘,但更多的,是冰冷和高傲。   “原来姑娘是觉得,被隋氏遗弃,便能心安理得地置身事外,隋氏果然没有白白冤枉了姑娘。”夏侯命宛似乎有意激怒水凝霜。   水凝霜娇眉微横,似要说点什么,却突然被夏侯衾容挡在身前:“我的堂弟啊!你接下来想要做什么,我一清二楚!哈!不过,我还是喜欢看你尽力挣扎的模样,简直美妙极了!”   夏侯命宛凝眉:“那你说,我想做什么?借由凝霜姑娘逃走吗?四下空旷,想必你早已经备好机关陷阱了,我,又能逃到哪里去?”   夏侯命宛似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你还不傻!不过,既然看的分明,又怎会和一个男人混在一起?你呀,真是丢尽了兵剑世家的脸面!”   “至少,我没有躲躲藏藏。”夏侯命宛话有所指,夏侯衾容的脸突然变了,似惊讶,似愤怒,更是被窥破璇玑的怯懦。   很可笑,夏侯衾容竟然也会怯懦?   “你说什么?”水凝霜问,显然,她听出了夏侯命宛话中端倪,心中不免有些紧张。   夏侯衾容却突然转头冰冷地横了水凝霜一眼,水凝霜心中一震,脸上却依旧保持镇定,只是略微退了一小步。   夏侯命宛暗暗握紧拳头,后退一步,藏在衣服里的软丝暗器在内力运作下直贯地底,软丝性柔,借由秘法穿行底下,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在眨眼一瞬,软丝刹那间已经全部从夏侯命宛手中脱离。   而夏侯衾容也很快发现气氛不对,回神之际,夏侯命宛已经退出五十步外,而当他要启动地底机关的时候,却发现机关已经被夏侯命宛破坏。   看到夏侯命宛疾步离开的背影,夏侯衾容有些惊讶,又弯起唇角狡黠地笑了笑,瞬间腾身追赶夏侯命宛而去。   飞沙尘扬,夏侯命宛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因为他知道,夏侯衾容就在身后。   可一错眼,突来一道掌劲直往夏侯命宛身后袭去。   夏侯衾容敏捷闪过,倒也礼尚往来回应了数十根暗器,不过都被第二掌所挡下。   金色的身影淡然,飘飞的长发轻灵。   殷不负负手而立,对上夏侯衾容阴鸷的眼睛,从容淡漠。   “是你!”夏侯衾容冷笑。   殷不负平静的说:“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这倒是,不足为外人道也!”夏侯衾容傲立。   “殷兄还是离开吧。”夏侯命宛心里有些担心,不止担心自己连累了殷不负,也担心自己对花晓色说过的谎言被殷不负无心戳破。   殷不负既然说了那句话,就证明他知道自己与夏侯衾容是堂兄弟,而且,殷不负与夏侯衾容是旧识,说不定早就认得他自己,却在花晓色的面前装作初识。   可殷不负是个没有目的的人,夏侯命宛想,反正他也要西入陈国,日后大概也不会有什么交集,他根本不必担心。   然而,分明离开的殷不负为何又折回来了?   似乎看出了夏侯命宛的疑惑,殷不负解释道:“前路被封,我只好绕道,却不料,撞见此局。既然撞见了,又岂能任由失态恶化。”   “你觉得你很大义么,殷不负!”夏侯衾容嘲笑。   殷不负却摇头:“并不,只是我觉得,这件事我要管罢了。”   夏侯衾容突然仰头而笑,慢慢退了几步:“那就好好挣扎吧。”   说罢,夏侯命宛和殷不负脚下突然悬空,铺就地毫无痕迹的地面突然下陷成一个并不大的深坑,壁上伸出的倒刺钩十分瘆骨,夏侯命宛和殷不负二人各自运气轻功,足尖清点倒刺钩,腾身而上,却不料周围出现玄铁栅栏将而人困住,无奈之下,为妨下落,他们也只好抓住玄铁栅栏。   “其实你们是可以掉下去的。”夏侯衾容抱臂在栅栏旁边慢步闲踱,“我埋下了不少珍玩,你们一定会很喜欢的。可是如今,你们紧紧抓住栅栏有什么用?”   夏侯命宛不禁紧缩眼瞳:“放手。”   说罢,夏侯命宛自己先放了手,衣中软丝成索,将自己悬挂在倒刺钩之下,殷不负也放了手,不过殷不负的掌心已经被栅栏上冒出的牛毛针给刺中,真力失了大半,只能搭上微薄的力量,被夏侯命宛抓住。而此时,夏侯命宛顺势将花晓色给自己的扳指塞到殷不负的衣服里。   差一点,夏侯命宛命宛就被这样算计了。   这个玄铁栅栏其实和花神娘娘前的神柱一样,是中空的。   里面埋下了不少微小的机关,只要它感应到压力,机关就会自动移动到压力所在,再根据最微小的压力诧异而射出牛毛针刺穴,一般,暂时封锁内力的穴位对于这个机关来说比较好掌控,这也就是为什么花晓色只是在神柱上借了一点力,便已经失了内力,神柱内部大,牛毛针刺穴准、稳,效果也立竿见影;栅栏不过手指粗,牛毛针也相应细一些,穴位不够准,效果也比较慢。   夏侯衾容慢慢蹲下来,看着夏侯命宛:“我的堂弟啊,你的眼睛好利!”   夏侯命宛苦笑:“再利,也落入你的算计。”   “其实,我还准备了其他的,不过,我就是猜不准你会选着哪一个来玩儿。”夏侯衾容故作无奈状,好像他说的意思是他精心为自己的堂弟准备了不少好玩儿的东西,可惜堂弟不能一一体验,白白费了他一番苦心,很是惋惜的样子。   可事实却是,夏侯命宛每一步都走在死亡的边缘。   他太清楚下面到底埋了怎样的机关陷阱了,他也知道,在自己将死之刻,夏侯衾容会打开栅栏,将自己救上来。   因为,夏侯衾容还不允许他的游戏和复仇结束。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1 章   夏侯命宛有些愤恨,又有些担心。   他不知道殷不负是不是落入陷阱底部,底部的机关又有没有启动,如今的他,早在破坏掉四周倒刺钩之后,已经费尽全力。身体和武功的恢复还不到一个月,夏侯衾容便出现在面前,夏侯衾容的内心,他越来越看不分明。   这一次,夏侯衾容为他准备的“礼物”是兵剑世家铸造兵器的一个熔炉秘洞,不过,是经过夏侯衾容精心改造的。   夏侯命宛记得,这是兵剑世家一个废弃的熔炉秘洞,他曾经听他的父亲夏侯襄说,这里之所以废弃,是因为岩石的断裂,将深藏在岩石之中的毒瘴导入秘洞之内,影响了铸造所用的水质,所铸之器虽美却易碎。   熔炉秘洞很热,夏侯命宛不时的抹汗,而这股热,也在慢慢吞噬他的内力和神智。   错乱的碎石苔痕满布,神智已经显得恍恍惚惚的夏侯命宛每走一步,都会触碰道碎石之下的机关,或是弧形利刃,刹那穿刺脚踝,或是顶降细石,砸遍浑身,或是细丝阻路,牵引跌倒,或是地陷中空,半空坠落,此时,便会有细丝缠住夏侯命宛的脚踝,以防他真的落入万丈深渊。   可即便如此,夏侯命宛也想要逃,尽管,他已经分不清前路为何了。   突然,一道邪影闪过,幽幽地落在夏侯命宛的身侧,抱臂倚石:“我的堂弟,可还满意?”   夏侯命宛勉力瞥了夏侯衾容一眼,看到了夏侯衾容手腕上的红色染料,道:“叫阿宓走。”   夏侯衾容嗤嗤地嘲笑:“放心,我怎会让她看到你如此狼狈的模样!”   “殷……不负呢?”夏侯命宛问,已经倒落在地的他不由得挪了挪身子,让压在身下的衣袖覆到胸前,却不甚触碰机关,九根方尖利刃从后背刺入,血染红了他已经变得灰白的衣裳,慢慢从方尖利刃的棱角边划下,浸润在泥土里,碎石上。   “我把他扔在路上了。”夏侯衾容答,却突然更加鄙夷,“说起来,堂兄我倒是极为不解,哼!你怎么会喜欢上花晓色那种人,嗯?”   夏侯衾容这一次之所以那么快出现,很大一部分是因为花晓色。   也是头一次,他知道自己痛恨的堂弟夏侯命宛居然是一个断袖!   他暗地里倒也观察的花晓色,花晓色虽然有点儿小聪明,却往往没有脑子,他的手下不过是略微撒了个谎,便套出夏侯命宛与花晓色是情人的关系。   夏侯衾容的手下人还在惊讶,这个人,怎么那么好骗?   夏侯命宛勉强扯了扯嘴角,尽管他如今狼狈不堪,可笑起来,依旧有一股温暖的味道。   “我……喜欢他……就是喜欢了,不似你,害怕自己喜欢……”夏侯命宛咬牙,说的有些不屑,脑子里慢慢浮现出当初初见的情形:   那一天的夏侯命宛在一座不知名的山中迷了路,事实上,从他出了兵剑世家,就一直找不对路,走到哪儿,算哪儿。可自从误入山林,他已经在里面转了两天了。   饿的时候也只好摘野果,找到泉水洗干净充饥。而自己的衣服两天没有换,已经脏到不能忍的地步了。   眼看着天又要黑了,夏侯命宛有些着急,一不留神滑落下一个半人高的山路,踢倒一块石头,石头顺着山路滚下去,砸坏了一架琴。   夏侯命宛一边含着歉意,一边又惊喜终于遇见了活人,干净爬起来跑过去,却见一个雪衣男人坐在树下,有些头疼的看着被石头压坏的琴,最后,生气的看向来人:“你弄的?”   “抱歉。”夏侯命宛赔礼道歉。   “小子!我这架琴可是很贵的,你要赔给我!”说话的自然就是花晓色了,他穿着一身雪衣,却拿着一柄淡紫色的扇子,扇坠上有一块白玉,上面刻了一个“色”字。   “你要多少?”夏侯命宛问。   “嗯……至少也要五千金!”花晓色狮子大开口,可这对他而言,不过是觉得好玩儿,想要戏弄一下眼前看上去十分温柔面善的少年。   “可是,这架琴是用一般的梧桐木做的,琴弦也只是很常见的冰丝,至多三十金。”夏侯命宛对琴没有任何研究,只是那些材料,略知一二罢了。   花晓色故作伤心状,抚摸残琴:“小子,你可知一曲稀世之音就这样被你轻易摧毁了,你若晚来两刻,我便能听完整首妙乐,我是一名琴师,你知道乐曲于琴师而言,便是生命么?我的生命被你削短,五千金岂闻多?”   说罢,花晓色皱眉抬头看着夏侯命宛,可怜兮兮的样子。   夏侯命宛不意花晓色如是说,但他现在也拿不出那么多钱来,便答:“可否先欠着?待我回家取来便赔与阁下。”   “哦!也好!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没钱的穷鬼!你就先回去吧,我在这里等你!”花晓色索性又坐到树下。   “不……我们一起下山吧。”夏侯命宛勉强笑起来,“那个……我迷路了。”   “哦!”花晓色没有睁开眼睛,只是为了表达自己听到了,点了点头,“我也迷路了。”   “啊?”夏侯命宛不愿相信,自己好不容易碰见的活人居然和自己一样迷路了,“真的不记得么?”   花晓色没忍住努力憋住笑:“嗯,不记得了。”   夏侯命宛看出,花晓色是在戏弄自己,可眼下除了这个人,自己又能依靠谁呢?既然这个人一开口就要五千金,说不定可以用金钱收买,于是说道:“唉……舍妹最是好乐,曾不惜万金以求琴谱,原以为能与阁下一同回家,恳请阁下割爱让出一两部乐谱,却不料……”   花晓色却突然睁开眼睛:“我对你的万金没兴趣,对女人也没有兴趣。”   “……阁下想要什么?”夏侯命宛问。   “我不知道,或许你说一个我能够感兴趣的东西,我就想起来出路了!”花晓色眨巴的眼睛,显得十分调皮。   夏侯命宛思索着,慢慢敛好衣服半蹲到花晓色对面:“我家有一架古琴,可鉴天地。”   “哦?”花晓色好奇地靠近了一点点,“是‘琴鉴’?”   “是。”夏侯命宛答。   花晓色挪过来,问:“几弦的?”   “九弦。”普通的琴通常是五弦或者七弦,琴鉴也分五弦和七弦,而九弦,便是绝世稀品。不但因为它能够奏出第八、第九个音,也因为当初造琴的琴师已经亡故,四散天下的琴鉴再无人可仿。而琴鉴之所以为琴鉴,是因为那名琴师曾经供奉朝堂,对他的主君十分忠心,常常能够提出使用有效的谏言,故帝王言,为君者,当惜此鉴。故而,琴师所造的所有琴,都被成为琴鉴,后世也常常以“此琴可鉴天地”来比喻琴师所遗留的琴。   “五弦琴鉴世上有七,七弦琴鉴世上有三,而九弦,独一。”花晓色眼睛放着光,却慢悠悠地说道,“小子,你家的宝贝肯定不止这些吧?”   “端看阁下喜欢什么了。”夏侯命宛答。   花晓色捂着嘴笑起来:“说的我好像在趁火打劫一样!不过,小子,我看你倒是一个宝贝!”   “世人皆是父母掌中珍宝。”夏侯命宛并不明白花晓色的话外之音。   可却勾起了花晓色的另一个思绪:“我就不是!我老爹不要我,要把我丢去喂狼,后来,我的叔叔把我捡回去,却被我老娘瞧见空子,把我扔到了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不过,我还是活了下来。”   “那……你找过他们吗?”夏侯命宛试探的小心问了一句。   花晓色倒是没怎么敏感,反倒是衣服无所谓的样子:“找到他们,然后跟他们说,不要我,我也能够活得很好?费工夫费脑子费心情,我才不干呢!”   “你恨他们么?”夏侯命宛又问。   花晓色俨然是一个从来不觉得自己可悲,不够幸福的孩子:“我挺好的,何必自寻烦恼?”   夏侯命宛不再说话,几番交谈下来,他觉得眼前这个人十分的有趣,那种在狡猾和单纯之间忽闪不定的人格。   “对了,小子,你叫什么名字?”花晓色问,“我叫花晓色,花心的花,知晓的晓,好色的色。”   “夏侯命宛。”夏侯命宛其实想笑,从来没有听过一个人介绍自己,竟让用了两个轻浮的词汇;夏侯命宛想,他完全可以说,花朵的花,颜色的色。   “夏侯?耳熟的姓氏,你家在哪儿?”花晓色似乎没有察觉夏侯命宛眼睛里的笑意。   “兵剑世家。”夏侯命宛答,其实,身为兵剑世家的少主,通常情况下行走江湖都不会随便暴露自己的身份,可今日却不知为何,相信来的如此轻易。   “哦。”花晓色似有所悟,“听说风景不错,可惜上不去!这样吧,我带你下山,你带我去兵剑世家玩儿两天?”   “这……”一开始用珍奇异宝和金钱引,诱花晓色,全然是为了让他能够带自己下山,可当花晓色说出自己要去兵剑世家的时候,夏侯命宛却犹豫了。   “不方便?”花晓色问。   “不是,是从上个月开始的三个月内,兵剑世家不接待外客。”夏侯命宛谎答。   “那我就过了时间再去!”   说着,花晓色拉着夏侯命宛起来,两人慢慢走下的山,至于那架坏掉的古琴,自然是被花晓色遗忘以及遗弃在原地了。   下了山,花晓色叉着腰,说,等到兵剑世家接待外客的时候,他回去叩门,要夏侯命宛一定要下来接他。   夏侯命宛点头,却又问:“可是,我不知道此处到兵剑世家最近的路。”   花晓色嘲笑:“你是远路近路都不知道吧?”   夏侯命宛羞愧的低下头,花晓色却抓起夏侯命宛的手,指着一条小河:“看到没有?这条河不分叉,你逆流而上就能到你家门口。”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2 章   夏侯衾容一把拎起已经昏迷的夏侯命宛,粗鲁的扔到熔炉左侧的一个石板上,未干的血迹在石板上划出一抹一抹的猩红。   熔炉之外守卫的人惊呼:“小姐,此地不可近!”   “滚!”浅淡一个字,已经彰显主人家的风范,可那张几乎从来不曾笑过的脸,依旧如一潭死水。   “阿宓,你不该来。”夏侯衾容走出去,负手看着夏侯含宓的头顶,简单的盘发,只插了一支青铜梅花钗,乌发如漆,可夏侯衾容的眼睛却怎么也无法与夏侯含宓对视。   或许,是有些愧疚,仅仅对夏侯含宓的愧疚。   “我要见他。”夏侯含宓冷漠如常。   “他不在这里。”   “天黑之前,我要见他,在他自己的房间里。”说罢,夏侯含宓从容转身而去。   夏侯衾容不由得握紧了拳头,却又慢慢松开,叫了人过来,将夏侯命宛拖出去洗干净,抬回了他原本的房间。   天黑了,夏侯命宛也在药力作用下慢慢醒来,发现自己竟然回到自己的床上,夏侯命宛倒也不怎么惊奇,果然,没过多久,便听见推门声,一袭墨绿衣衫的少女缓步而来,慢慢的坐到了床边,少女握起他冰冷的手,说:“还好么?”   “死不了。”夏侯命宛坐起来,倚靠在床头。   “你该走远一点,等我杀了他,你再回来。”夏侯含宓如死水一样的眼睛里突然有了一股杀意,那不是一个十三岁的少女该有的东西。   夏侯命宛突然有些害怕:“阿宓!”   “嗯?”   “你不能杀他。”夏侯命宛说,“他是大伯的儿子,是我们的娘,害死了他的娘。”   “小时候是我傻,才会求娘饶他一命。”夏侯含宓冷漠的眨了下眼睛,“现在是你傻。他不死,早晚是你死。况且,他是不是大伯的儿子,还未可知。”   “我们欠他一条命,用我的来赔给他,也无妨。”夏侯命宛倦倦的,多少年了,他一直觉得,自己如果能够学的父亲十分之一,自己便不会弄得如此狼狈。可他的母亲始终是凶手,夏侯命宛觉得,自己如果能够逃得过,自然是好,如果不甚被夏侯衾容弄死了,也算是替母偿罪。   “求死就该有求死的态度,你又挣扎什么?”夏侯含宓反问,“是舍不下谁”   夏侯命宛不语。   夏侯含宓又继续道:“总归不是我,你若舍不下我,就不会任由他活着。”   “阿宓……”   “你这辈子最舍得,就是我。”夏侯含宓补充道。   烛火照映,无波的脸似乎有了一丝丝的怅然。   然而,少女低低的叹息慢慢远了。   夏侯命宛不由得低下头,睁大了眼睛,却什么也没有看。   门,再一次被推开。   这次来的,是夏侯衾容。   带着恨意,带着愤怒,带着嘲笑讥讽:“我早知阿宓有杀我之心,你又何必惺惺作态!”   没有回答,夏侯命宛只是低着头,唯一不同的是,他慢慢闭上了眼睛。   一掌落在床边,夏侯命宛猛地回神,而自己的床已经开出一个斜口,夏侯衾容冷横一眼,踢了夏侯命宛一脚,夏侯命宛顺着斜口快速的下滑。   自己的床什么时候被改造了,夏侯命宛丝毫未曾察觉。   最后阻止夏侯命宛下滑的,是一块大理石,夏侯命宛瘦弱的身子磕在大理石上,骨头疼。   不禁皱起眉头来,看着另外一处空旷的底下密室。   此处应该是夏侯衾容自己建造的密室。   夏侯衾容也顺势而下,拎起夏侯命宛的衣领:“舍不下谁呢?是花晓色?”   夏侯命宛淡笑:“是他又如何?你还能杀了他么?”   夏侯衾容自然知道,花晓色绝对不是一般的江湖之人。   当初,他想要去探查花晓色的底细,本以为花晓色好骗,只要稍加辞色,定有所获,可是,他的人套出了花晓色年龄爱好习惯之外,什么也套不出来。   倒不是花晓色口风紧,而是每每说道关键之时,总有人来打岔,而夏侯衾容明白,那些人也绝对不是寻常百姓。   故而,他对花晓色亦不敢轻举妄动。   “我不杀他。”夏侯衾容诡异的笑起来,捏着夏侯命宛的下巴,强行灌下一瓶不知名的药水,然后随手丢了瓶子,幽幽然的说道,“这是我从病神医那里拿来的东西,保证让你欲,仙,欲,死!”   夏侯命宛骤然捏着自己的喉咙,想要将药物吐出来,奈何自己一点力气也提不上来。   药物发作的很快,夏侯命宛能够明显的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眼神也变得恍惚了。   夏侯衾容坐在一边,举着手想要拍,却停在半空,没有拍下去。最后,他将手放下,道:“算了!你已经到了连我都觉得恶心的地步了。”   说罢,朝外头叫到:“来人!”   “是!”有人启动石门机关而入,抱拳跪在夏侯衾容的面前。   “让那些人,都回去。”夏侯衾容一脸厌恶。   “遵命!”   “等等!”   “主人有何吩咐?”   “都杀了。”   “是。”   空荡荡的密室里,分明血脉相连的两个人,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形态。   夏侯命宛难受地在地上扭曲,面色微红,细汗密布额头,如果是花晓色在旁边,一定会觉得捡了大便宜,他可以一尝夙愿。   可如今在旁边的却是夏侯衾容,他十分嫌弃厌恶地看了一眼,便拂袖而去。   此药性烈,如果夏侯命宛抗不过,就是死路一条,如果扛过了,对他的身体也已经产生了极大的损害,而这种损害,只能诊断成——纵欲过度。   同一时间的花晓色骑在马上,看着前方乌黑的夜色,有些烦闷。   在马背上坐久了,屁股颠地疼,所幸捏起缰绳站到马鞍上,他功夫极好,却很少用,平衡力也很好,这一点点的颠簸对他而言,不足挂齿。   快马加鞭十三天,花晓色终于回到了他长大的地方——鬼欲章台。   那是一个不被外界所知的神秘黑暗的组织。   不过,在那个醒来的欲主昏睡之前,鬼欲章台之中“四君”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江湖。   醉渊宫的惨案,依旧让人闻之色变。   鬼欲章台所信奉的是鬼主冥宵,而鬼欲章台最高的权利象征,就是被称作鬼主冥宵的心脏的东西——谛命乌契。   谛命乌契可幻化出各种不同的形态,但它的常态是一枚华丽的扳指。   也就是花晓色交给夏侯命宛的那一枚。   信使将花晓色带到冥宵大殿的侧殿,四君之中亡故的三位便被安放在这里。   唯一幸免的言先生坐在自己的好友除夕先生的尸体旁边,沉默不语。   除夕先生是被上一代欲主点为生祭的人选之一,他的死状则更为恐怖一些。可事实上,除夕先生长年累月下来,早就不堪天界禁咒了。   “言先生。”花晓色出于礼貌问候了一句。   “雪妖公子。”尊卑有别,言先生虽然是四君师,可在他们的徒弟正式继承四君之后,便不得再以长辈师尊之姿自恃。   鬼欲章台的规矩,半分逾越不得。   “言先生可知,冥宵大殿异变之源?”花晓色问,死的人之中,毕竟有带着自己长大的师父。   “许是,鬼主将复生。”言先生答。   “呵!”花晓色带着几分嘲弄,“几百年都不复生,偏偏这个时候复生?”   “雪妖!”一道沉稳雄健的声音喝住花晓色,来人正是四君之手——雨楼公子玉留声。   花晓色瞥了玉留声一眼:“叫我回来干嘛?不知道我很忙么?像我这样对鬼欲章台毫无助益的人,难道是要回来吃饭的?哼!这里的饭我可吃够了!”   “你忘了规矩么!”玉留声沉声而言。   花晓色捂着额头:“规矩?哈哈!难得我们雨楼公子还记得规矩!鬼欲章台的规矩有言,四君齐心,可你玉留声率先背叛四君的兄弟情谊,将四君恶传于江湖,现在,竟然还跟我讲规矩?哼!是不是谛命乌契尚未与楼鸩谛命,你便可以枉顾鬼欲章台几百年的规矩!”   “不必赘言!我自有分寸!”玉留声神色泰然,“你一定找到了风荷,将谛命乌契交出来。”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拿了?谛命乌契是云鸾带走的,你该问他要去!”花晓色带着轻轻浅浅的愤怒,嘲笑的看着玉留声的眼睛。   “如果我发现谛命乌契在夏侯命宛的手里,我会发出格杀令。”玉留声在醉渊宫见过夏侯命宛,后来也大概猜测道此二人的关系。他也了解花晓色,信使也一定将楼鸩苏醒的消息告知,花晓色再蠢,也不会携物而归。   “除非,你想要与夏侯氏为敌。”花晓色心里确然有些担心,不过嘴上依旧不愿让步。   “杀人不过一瞬,我若是连神不知鬼不觉都做不到,岂堪四君之首!”玉留声也不愿让步,他是要逼花晓色,毕竟,谛命乌契在夏侯命宛手上只是玉留声的猜测。   “我丢东西也不过是一瞬,想要,自己去我走过的路线寻吧,兴许还没有被捡走。”   玉留声不禁凝眉,虽然花晓色一向爱开玩笑,但他也清楚,花晓色是那个什么荒唐的事情都做的出来的人,他没有野心,没有心机,一切仅凭自己的喜好、心情。所以他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质问嘲笑自己,才会毫不顾忌直呼欲主的名字。   如果风荷真的将谛命乌契交给花晓色,而花晓色嫌麻烦,便随手丢了,也不是不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3 章   花晓色回到了历代四君的住所——梦阑珊。   极为女气的名字。   可初代的四君便是四名绝代女子,门外的牌匾便是初代欲主亲笔所题。   鬼欲章台不同于其他的江湖组织。   它规矩严明。   而历代的欲主向来都是能者居之。但前提是,上一代欲主的儿子没有能力治理好鬼欲章台,或者,鬼主冥宵的心脏谛命乌契拒绝与他谛命。   而四君,除了是辅佐欲主的得力干将之外,还是欲主的备选人物。   如今鬼欲章台之主楼鸩的祖父曾经便是四君之一。   久违的侍女捧来好酒好菜,花晓色一个人坐在中厅之内,恹恹的。   小时候,四君的关系很好,梦阑珊之内也极为热闹。可自从云鸾杀了上一代欲主楼断并带着谛命乌契消失之后,梦阑珊变得越来越冷清。   风荷不动声色的走了,后来竟以南宫世家弟子的身份出现在江湖,而自己也很无聊,索性也走了。   “冰儿,我上次调出来的香料还剩多少?”花晓色突然想起来,自己还要给夏侯命宛的妹妹待几盒香料。   冰儿恭敬地答:“回公子,只余一盒。”   花晓色略微惊讶:“用的这么快?”   冰儿迟疑了片刻,答:“雨楼公子说,此香有助于欲主转醒,故只留给奴婢一盒。”   “什么?”此时的花晓色才是真正的惊讶,“楼鸩醒来还有我的一份功劳?”   “也许是。”冰儿知道自家公子不喜欢欲主,可如今鬼欲章台做主的人,却不是自家公子,“公子,奴婢有一言。”   “什么?”花晓色问。   “奴婢听闻不少传言,说,被云鸾公子带走的谛命乌契,在公子手中。既然欲主尚未与其谛命,公子又身为四君,不妨……取而代之。”冰儿谨慎之中,带着几分锐利。   花晓色不意素来单纯守矩的冰儿会说出这般言辞来,略顿了顿,道:“这玩意儿,云鸾带走只是为了报复;风荷寻觅是因为野心;雨楼抢夺是为了楼鸩;可我却想不到能用来干什么,人人争夺的谛命乌契在我手里,只是一个连装饰效果都没有的废物,早晚是要落入他人手中,我偏霸占着有什么趣!”   “那公子最后会给谁?”冰儿问。   花晓色故作神秘:“我把它藏在商国夜分城的一个神柱里面,谁也不知道!”   “啊?”   “哎……跟你说你也不懂,你又没有去过夜分城!”花晓色做出无奈状。   而其实,他只是想要戏弄一下这个原本单纯的少女,可他不知道的是,冰儿在花晓色离开鬼欲章台之后,已经成了楼鸩的人,如今,她知道楼鸩迫切的想要得到谛命乌契,虽然没有得到命令,她也想要试探一下。   可偏偏,误打误撞,花晓色以为自己把一个单纯的小姑娘弄糊涂了,心里暗暗发笑;冰儿却想着何时将这项情报告知楼鸩。   “冰儿,你去把那盒香料给我放在大盒子里,再给我装一点别的……嗯……好玩儿的东西,反正那么多,你随便挑些装满就是了。”花晓色吩咐道。   冰儿应声下去收拾花晓色吩咐的东西。   花晓色又开始无聊,准备出去走走,明天一早再出发去找夏侯命宛。   可走到门口,便看见乘轿辇而来的鬼欲章台之主——楼鸩。   楼鸩穿着他最喜欢的银色大袍,半支着侧头,问:“雪妖,你要去哪儿?”   “随便转转。”花晓色答,“欲主大好,可喜可贺。”   “呵!”楼鸩随意的弯起冰凉的嘴角,“这里已经没你的事了,明早你就走。”   “哈哈!”花晓色笑起来,“属下倒是和欲主想到一块儿去了,再会了。”   说罢,花晓色绕过楼鸩的轿辇,继续往外走,他要去西涧摘几朵花。   而楼鸩却低语喃喃:“玉留声,你别想玩儿什么花样。”   第二天,花晓色早早的带着东西走了,楼鸩做了手脚,玉留声没有发现。   等到花晓色快道夜分城的时候,突然天降大雨。   花晓色想,反正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三天,而此处距离夜分城不过两天的路程,不妨先避雨,于是就近找到一个茅草亭子,栓好马进去避雨。   却与水凝霜不期而遇。   “咦?”花晓色有些好奇,“凝霜姑娘!大冷天的难得遇到这么大的雨,竟让我碰到了你!”   水凝霜穿着一身银白色刺绣锦缎,身披鹅黄色兔绒披肩,绾着随云髻,斜插一只银白色的步摇,眼睛里与初见之时,少了几分傲气,却多了几丝愁绪,只闻她慢慢转头看着外衫湿透的花晓色,浮出很淡的笑容:“我在等你。”   简单四字,似昭示了相遇的该然,可雨声之中,却让气愤变得神秘。   “难道我竟在不经意间得到了姑娘的芳心?”花晓色惊呼,却低头看到地上错乱的脚印,“好脏的脚印!怎么还有个脏馒头?”   水凝霜垂眸:“可能是刚才的几个乞丐。”   “乞丐也进来避过雨?”花晓色站在水凝霜对面,“碍眼得紧,我把它踢出去!”   “慢着!”水凝霜阻止,“若是他们发现自己丢了东西回来寻,却被你丢在雨里。”   花晓色收回脚:“那么脏!”   水凝霜浅浅的叹息了一声:“表面上的污泥虽然脏,却不似其他那些看上去一尘不染,内里却藏着污秽的东西来的坦诚。”   “姑娘说话,太有璇玑了。”花晓色叹道,随即好奇的问“姑娘有心事?”   水凝霜迟疑了一下,笑:“我不喜欢搬弄是非。”   花晓色越发来了兴致,所幸坐到水凝霜旁边去:“我不告诉别人!”   水凝霜并不着急作答,慢慢从衣袖中拿出一件东西来,放在花晓色的眼前。   原本开玩笑的花晓色一下子收起了笑意,眼睛瞪得很大,一瞬间,心里冒出了太多的疑问,可是却无从问起。   最后,还是水凝霜开口解惑:“这是一个名叫殷不负的人托我转交给你的。”   花晓色终于回过神来,一把抓回了那枚扳指,问:“怎么会在殷不负那里?”   花晓色想,水凝霜不知道这个扳指是什么东西不足为奇,但他明明是将此物交给了夏侯命宛,花晓色从来没有隐瞒过夏侯命宛任何一件事情,包括鬼欲章台的一切。   水凝霜想了想:“似乎,是你的朋友给他的。”   “阿宛?”花晓色犹豫了,即便花晓色从没没有想过拥有谛命乌契,但毕竟是鬼欲章台的东西,他托付给了最信任的夏侯命宛,夏侯命宛怎么会将它给一个刚认识,只见过几面的人呢?   “嗯。”水凝霜点头。   “不可能!”花晓色不相信,“阿宛在哪里?”   水凝霜微微歪着头:“我不知道,不过那天有人看到你匆忙离开夜分城之后,他似乎也离开了。中途倒是回过夜分城,我也……看见过他们两个一次。”   “两个?”花晓色的脑子有些乱,“哪两个?”   “……殷不负和你的朋友……”水凝霜答。   花晓色却盯着水凝霜:“你的话没有说完!你还知道什么?”   水凝霜正色:“我不知道!”   越是这样,花晓色越是不信,“你知道!告诉我!”   “我……”水凝霜露出犹豫的神色,转了转眼睛,没有说下去。   “你快说啊!”花晓色焦急的很。   水凝霜抿了抿嘴,把花晓色往外推了一点点,才慢慢说道:“每个人都有喜欢一些东西的权利,不管那些东西是否为世人所接受。你是他的朋友,他喜欢上的人,旁人再嗤之以鼻,你也应该包容谅解……殷不负……想来也是一个钟情的人……”   花晓色愣愣的看着水凝霜,半晌,才开口:“你凭什么说阿宛喜欢殷不负!”   “我不想说了……”水凝霜叹了口气,慢慢低眉。   花晓色变得愤怒:“今天你必须说清楚!”   “……分桃……够清楚么?”水凝霜顿了顿,有些不耐烦。   花晓色听罢,摔了从鬼欲章台带出来的盒子,亭外大雨依旧。   马蹄溅起飞泥,吃痛的嘶鸣与马蹄声慢慢被雨声掩盖,水凝霜看着雨中已经消失了人影的方向,叹了一口气,低头看着地上那个很脏的馒头,低低的自言自语:“或许我才是……内藏污秽的人。”   雨丝毫没有小,独坐在亭中的水凝霜慢慢回想起当时的情景。   水凝霜不会武功,追着夏侯衾容的方向,好久才看到一个废掉的铁栅栏,铁栅栏边,躺着一个金色的身影。水凝霜认得他,他是双环的拥有者。   殷不负也认得她,他知道,水凝霜和夏侯命宛、花晓色似乎有些交情,已经恢复了一点体力的殷不负发现夏侯命宛不见了。他不知道为什么花晓色没有和夏侯命宛在一起,但夏侯命宛既然将那个东西塞给自己,足以证明此物的重要性,水凝霜看上去也像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况且,他已经觉得独闯兵剑世家,带着脸夏侯命宛都不愿意带回兵剑世家的东西,始终不方便,于是便托付水凝霜将此物交给花晓色。   而事实上,殷不负却托错了人。   三天后,夏侯衾容找上水凝霜,他并不知道夏侯命宛偷偷塞了东西给殷不负:“花晓色回来的时候,我要他恨夏侯命宛。至于怎么做,就是你的主场了。”   水凝霜有些无奈,那个人,是自己的恩人,也是自己思慕多年的公子,自己又怎么能轻易拒绝?   而夏侯衾容或许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所以才找上水凝霜。水凝霜倒也这样想过,只是,她慢慢发现,自己已经不如以往理智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4 章   烛台倒落,白烛落了一地,一只未熄的白烛在地上前后滚动,最后终于烧到了垂在地上的纱幔。   整个屋子,一片狼藉。   夏侯命宛手里捏着一块碎瓷,掌心的血从手腕留下,一直留到衣袖中。   那块碎瓷的另外一端也轻轻的划破了一层皮肉,渗出几滴血来,可命悬一线的夏侯衾容却噙着冷漠的笑意,不屑的看着夏侯命宛:“你终于还是动了杀心,哈哈!我的堂弟啊,你不是说要赔我一条命么?”   力竭的夏侯命宛手腕不停的颤抖,幽蓝的眼眸也似乎蒙上了一层灰色:“我要出去!”   “哈!好像今天就是你们约定的时候吧?”夏侯衾容嘲笑,“你走得过去么?嗯?”   “我记得去夜分城的路。”   “哈哈!你是说那条河?”夏侯衾容慢慢低下头,丝毫不在意脖子边的碎瓷片,“我已经将它改道了,现在,你又要怎么去呢?哈哈!不妨这样吧,我带你去。”   “什么?”夏侯命宛讶然,不是因为河流改道。   夏侯衾容慢慢伸手将夏侯命宛手中的碎瓷片扔掉:“我带你去,没有条件,说话算话。”   深冬的黄昏飘着雪,夜分城的狼谷寒风呼啸,两双脚印不疾不徐的前行。   走到狼谷口,夏侯衾容停住脚步,说:“我的堂弟啊,我可要提醒你,小心,到了晚上,狼,就要咬人了。”   似开玩笑,却比雪还冰冷。   夏侯命宛没有答话,他的体力其实已经恢复不少,就算有狼,他也可以应付,再不济,还有花晓色在。   看着夏侯命宛进去,夏侯衾容从容地掸去衣裳上的落雪,悠然离去。   这些天,夏侯衾容做了很多的事情。   自那一天看到独自撑过去的夏侯命宛后,他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做了,否则,夏侯命宛真的会死。   所以,他减小了药量,隔三差五便让夏侯命宛服下,欲火难发的窘态,夏侯衾容十分乐意这么嘲笑他的堂弟。   临出发的前一天,夏侯衾容又给夏侯命宛下了一剂药,倒不是前面那种,而是让夏侯命宛的身体感觉上去并没有什么大问题。   不过恢复毕竟是虚的,在子夜时分,药力散尽,夏侯命宛将会比没有服药时还要虚弱。   夏侯命宛的衣服被特意熏了香,那是引发雪狼嗜血兽性的香料。他也给夏侯命宛一柄装满机关的锋利的匕首,只要运用的得当,斩杀尽山谷的雪狼不是问题。   只是,那个时候的夏侯命宛,又怎么会运用得当呢?   回到兵剑世家的夏侯衾容看着狼藉的屋子,兀自笑了笑。他其实并不知道夏侯命宛的反击究竟是因为受不了那些药物的折磨,还是急着与花晓色见面。   不过那都没有关系,反正夏侯衾容也不关心。   走廊外突然传来很轻很细的脚步声,不用猜,夏侯衾容能够明确的分辨出,是夏侯含宓来了。   “阿宓。”夏侯衾容唤道。   夏侯含宓瞥了一眼狼藉的屋子,和夏侯衾容脖子上的伤痕:“他走了?”   “我把他送到了夜分城狼谷。”夏侯衾容并没有隐瞒。   “我会去折柳家住几天。”很可笑的话,兵剑世家唯一的小姐要出门,竟然也需要报备。   “路途遥远,我送你。”夏侯衾容说道,折柳全名常折柳,是江湖四大医家之一,千面无常常无恨的长女,自小多病,医术惊人,却治不好自己,人称“病神医”。   “随便。”夏侯含宓说罢,转身离去,死水一样的气息似乎笼罩在夏侯衾容周身一般。   夏侯含宓知道,无论如何,夏侯衾容都会送自己到折柳家去,她只希望,夏侯命宛牵挂不舍的那个人,能够将他好好守护。   而此时的夏侯命宛,正睡在一块平整的石头上,睁着眼睛,看着天空稀稀疏疏的星子。   已经没有下雪的狼谷似乎格外安静。   夏侯命宛在等着狼谷喧嚣起来,等着那个唤着“阿宛”的人出现。   星子被飘来的云遮住,又慢慢出现,一直到后来又开始下雪,天上看不到半颗星子。   突然一声轰然巨响响彻狼谷,夏侯命宛闻声而望,竟是前方的山洞突然坍塌,泛着星星点点的火光和浓郁刺鼻的炸药味儿。   狼群从山洞中跑出来,有的一瘸一拐,有的浑身是血。   而它们的眼睛里没有慌张害怕,只有愤怒,嗜血的愤怒。   低沉雄壮的喘息在空旷的山谷里回荡着恐怖的声调,一片雪白之中的夜色模糊中也能够分辨的出移动的雪狼。   雪狼自然也发现了非自己族类的夏侯命宛。   山洞被炸,死伤惨重,又被特制的香料影响,雪狼中的雄性成狼都露出了锐利的牙齿,厚实有力的四肢正等待着狩猎的最佳时刻。   夏侯命宛站在平石上,手握着那把匕首,看清楚围上来的狼大概有三四十只,后面还有伤残的老狼和嗷嗷的幼狼。   僵持的双方终于在某一片雪花落在首领雪狼的额头开始了最初的攻击!   夏侯命宛飞快地闪躲,而群涌而上的狼群格外的齐心,衣服已经被狼群撕咬破,皮肉也划伤了很深的口子。手中的匕首敏捷地回旋,手柄处镶嵌的红色宝石是机关之一,夏侯命宛拇指用力一按,手柄顶端便射出勾链毒针,毒针刺中五只雪狼的额头,夏侯命宛手中的匕首也割破额正扑上来对准他的头要下去的雄狼。   一身的血污,在电光火石之间,早已不知究竟是几头雪狼的生命。   可夏侯命宛却无法喘息,如果不杀,就是自己死。   夏侯命宛知道,一旦开战,便不能停歇。   咬了咬牙,顾不得身上被雪狼爪子撕破的痕迹,也顾不得腿上被咬的伤,竭尽全力的厮杀,其实是最现实的法则。   因为只有拥有足够的力量,才有活下去的机会。   夏侯命宛要活下去!   雪地上,已然是一片殷红,殷红之中,有气绝的雪狼,断腿的雪狼,五脏外泄的雪狼,身首异处的雪狼,无眼的雪狼,裂嘴的雪狼……以及,夏侯命宛沾满血迹破碎不堪的衣裳……   什么时候,自己成了最残忍的人?   那些肮脏的东西,肮脏的杀法,夏侯命宛还能感觉到那种温度。   即便是当时在赵国炸掉一个府宅,他也是事先将无关的人撤离,夏侯命宛的骨子里规定自己,江湖上的风雨都与自己无关,那些死去的,杀人的,都是他们自己的事情。   可今日,他动手了,即便不是人,也是几十条性命。   已经力竭的夏侯命宛无力地倒在殷红的雪里,依旧飘落的白雪落在他的额头,他的胸口,他的伤口上,好像要将一切的痕迹,都埋在雪里。   而夏侯命宛不知道,从来都不懂得争取的自己,正在不经意间慢慢改变。   浑身冰冷的夏侯命宛动也动不得,慢慢闭上了眼睛。   雪依旧在下,血却凝固在雪里,昭示着一场生死搏斗。   夜慢慢消散,天空渐渐明朗。   空荡荡的狼谷之中,尸横遍地。   迟疑的脚步声从狼谷外渐渐传进来,赫然惊见的殷红,是来人内心急切的恐慌和担忧。   “阿宛!”花晓色赶忙解下披风,将夏侯命宛身上的积雪清除后将他裹住,有些颤抖地看着浑身伤痕,又冰冷的夏侯命宛。   怎么会这样?   花晓色问自己。   夏侯命宛手中紧握的那把匕首上,还有两颗雪狼的牙齿。   兵剑世家铸造的兵器,便是在杀尽这么多雪狼之后,依旧锋利如初,只是那种锋利,被凝固的血所掩盖,只留下黯淡的痕迹。   花晓色努力的探查,终于发现夏侯命宛还有脉搏,飞快地将他抱起来,以最快的速度带到夜分城的医馆之中。   而此时医馆的大夫还在睡觉。   被叫醒的大夫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没睡饱,但是既然有人那么急切的叫门,出于道德,也还是很快穿好衣服来开门。   看到满脸血污的夏侯命宛之后,原本还有些睡意的大夫突然清醒了,赶紧指了个地方,让花晓色把人放下。   医馆昨晚烧的地龙还算暖和,大夫解开披风,看到触目惊心的伤痕的时候,心里揪了一下。当看到瘦弱的胸口下,森然若见的肋骨时,大夫拧紧了眉头。   而花晓色自己也吓了一跳,刚才太过激动,他一时也没有看清楚夏侯命宛身上究竟有那些伤痕。   因为太早,医馆的伙计还没有来,大夫便叫了自己的妻子赶紧起床烧一锅热水。   焦急的花晓色看着大夫将已经凝固在夏侯命宛皮肤上的衣服剪开,被老板娘亲自叫来的伙计拧着帕子要替夏侯命宛擦身子,却被花晓色夺去,伙计打了个哈欠,没说什么,走去药房准备一些包扎需要的药物。   脸色惨白的夏侯命宛并没有任何表情,即便是大夫用酒在冲洗他的伤口,也没有半点反应。   花晓色突然觉得哪里不对,捏起一块被大夫剪碎的衣料闻了闻,血腥味儿刺鼻而来。   可花晓色不会没有闻到,衣服上残留的,十分微弱的香料。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5 章   处理好夏侯命宛的伤口,大夫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好在夏侯命宛的伤口上并没有什么毒,半死的夏侯命宛无论多痛也没有反抗,倒是让大夫省下不少功夫。   大夫说,需每日一换药,剩下的就是等着夏侯命宛醒来了。   花晓色谢过大夫,因为花晓色忘记自己把钱放在哪里了,便解下腰间一枚玉配当做酬劳。大夫虽然心善,却也欣然接受,毕竟,自己还养着一大家子。临走前,大夫嘱咐,不可颠簸,但却犹豫着还要不要再说点什么,可花晓色却没有注意道大夫欲言又止的表情径自走了,一路上很小心地抱着夏侯命宛,一直到花晓色住的客栈,吩咐了小厮换了新的被单棉絮,才小心翼翼地将夏侯命宛放下。   小厮原本还想要问债,不过看着花晓色一副不可招惹的样子,还是闭上了嘴。临水照阁的大火,烧掉了不少无辜的人命和一座精美的建筑,却给如今的弄酒坊带来了不少生意,小厮想,反正现在东家也不缺钱。   花晓色看着脸色苍白的夏侯命宛,心里刀割一样的疼。   他后悔,自己为什么让心爱的人受如此苦难。   可花晓色再不懂心机算计也知道,有人在夏侯命宛的衣服上做了手脚。可夏侯命宛从来不会让一般的人碰他的衣服,会那么做的,只有亲密的人,如同自己和夏侯命宛那样亲密的人。   一时间,花晓色开始胡思乱想。   他又想起了水凝霜的话,刹那间竟自己吓了自己一跳,旋即,他摇头,自言自语:“不可能!”   花晓色调出自己的人手,按着记忆将香料的种类、分量写出来,让他们去调查,此香出自江湖哪家。   然后,花晓色便守着夏侯命宛,一守,守了九天。   第九日的夜里,花晓色吃完饭来给夏侯命宛换药,他将夏侯命宛扶起来靠在自己怀里,自己坐在夏侯命宛的后面,慢慢的拆开夏侯命宛胸前的大伤口纱布,又按着大夫的嘱咐用药水再一次清洗伤口。   看到慢慢开始愈合的伤口,花晓色还是会心疼。   重新抹上药膏的时候,花晓色似乎听到一声微弱的鼻音,接着,花晓色似乎感觉到,夏侯命宛动了动手肘,在自己的腰腹间微微的摩擦了一下。   花晓色愣住了,停下手里的活儿,在夏侯命宛的耳边轻声的唤道:“阿宛……”   没有任何反应,花晓色叹了一口气,又继续包扎伤口。   因为夏侯命宛的背上也有伤口,所以花晓色包扎玩胸口的伤口,便又坐到夏侯命宛身前,让夏侯命宛靠着自己。   此时,似乎又有一声鼻音传到花晓色耳朵里,花晓色立刻又喊了声:“阿宛?”   “阿宛!”   “阿宛?”   “阿宛……”   “嗯……”微弱的声音夹杂着浓重的鼻音,怀里的人不知是应答,还是对自己周身不适的抗议。不过都没有关系,花晓色高兴的有些颤抖的手扶着夏侯命宛的背,另一只手扶着他的头,看着依旧闭着眼睛却有了表情变化的夏侯命宛,花晓色心里说不出的兴奋。   而一直到将要天亮的时候,夏侯命宛才慢慢睁开眼睛。   看着花晓色模糊的模样,夏侯命宛有些恍惚,不知道是幻觉还是真实。知道花晓色在他的唇边温柔的亲了一口,夏侯命宛才将眼前的人看清楚。   “你醒了!你醒了!阿宛,你终于醒了!”花晓色抱着夏侯命宛的手臂,整个人都很激动,但他自己又不敢有太大的动作,生怕自己不小心牵动夏侯命宛身上的伤口,一时间,竟是有些可笑的窘态。   “嗯……”夏侯命宛的声音依旧微弱无力,可苍白的嘴唇已经看得出努力绽出的笑意。   此时的两个人,都是高兴的。   特别的花晓色。   花晓色看着夏侯命宛的眼睛,傻傻地笑起来,随后,突然打呼:“哎呀!光顾着看你了,我去给你倒杯水!”   依旧将夏侯命宛扶起来靠在自己怀里,温热的水轻轻的送到夏侯命宛的嘴边,缺水的嘴唇在张开的一霎裂开了几道口子,流出几滴血来,夏侯命宛并不在意,喝了半杯水,便将头仰靠在花晓色的肩膀上,两人几乎耳朵贴着耳朵。   夏侯命宛慢慢闭上眼睛,这一刻,他觉得自己似乎是不痛的。   因为,有花晓色在。   花晓色放好杯子,将夏侯命宛轻轻的抱住,蹭了蹭他的脸,又低又细的说:“还好你醒了,阿宛,这九天,我每一刻都好难过,每一刻都在想,你要是突然睁开眼睛看着我,或者我跟你说话的时候,你有一点反应,该多好。”   “嗯……”夏侯命宛还是没有力气说话。   “阿宛,我真的生怕就失去了你,我最怕失去的就是你,我以后再也不会把你丢在一个没有我的地方。”   “嗯……”夏侯命宛的心里暖暖的,嘴角浮出的微薄笑意也似乎昭示着幸福二字。   两天后,夏侯命宛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也可以说话了。   端着细粥进来的花晓色坐到夏侯命宛身边,手里捏着勺子不断的搅动,最后自己尝了一口,才送到夏侯命宛嘴边,夏侯命宛却拒绝:“你放下,我自己可以。”   “不要!这两天都是我在喂你,你难道还没有习惯?”花晓色坚持。   夏侯命宛却笑:“我总不能让你一辈子都喂我。”   “有何不可!”花晓色倒是得意,见夏侯命宛不肯吃,索性自己又吃了半勺子,“只要你不嫌我脏,我就喂你一辈子!”   夏侯命宛开着玩笑,温和如泉的笑容干净地澄澈剔透,尽管那张脸还有病色:“你要是老地自己都打理不干净,我一定嫌弃你。”   “那我只好给你找一个跟我长得很像、又爱干净的年轻人来伺候你喽!”花晓色也跟着开起玩笑,故作无奈地耸了耸肩。   “要不,你生个儿子给我玩儿?”夏侯命宛打趣,“这样就会和你长得很像。”   “你要是能生,我一定要一窝儿子!”花晓色放下细粥凑过来,故意傲慢的看着夏侯命宛,最后,两人都大笑起来。   “好了,我饿了,把粥给我。”夏侯命宛说道。   花晓色捏着夏侯命宛的下巴,道:“张嘴!”   “我自己来。”   “张嘴啦!”   “……”   最后,夏侯命宛还是在花晓色的坚持下,把粥给喝完了。   “阿宛,等你好了,我们就去赵国。”   “好啊!不过,我现在想要出去转转。”   “嗯……”花晓色思考了一阵,“好吧!”   外面的天气并不是很冷,事实上,夜分城算是一个四季如春的地方,会下雪,但不会堆起来,唯一寒冷的地方,便是那个雪狼山谷。   夜分城人也很奇怪,狼谷的地形并没有高出夜分城多少,但似乎一到冬天,八成的寒冷和大雪都落在了那里。   有传说,狼谷之中住着以为白雪仙子,是雪狼一族世代守护的圣地。   但没有人进去过。   风似乎吹散了云,太阳从云层中慢慢露出来,停下脚步站一会儿,就能感觉得到太阳的温度。   夏侯命宛微微仰头,温和地笑了起来。   花晓色突然看到街市上有买竹片的,一时好奇,便问了一句:“大娘,这竹片是用来做什么的?”   拾起一片竹片,正面雕刻了不同的吉祥花纹,不足两指宽的竹片上好像摸了颜料,那些吉祥的纹络看上去色彩斑斓。   大娘笑起来,说:“这是祈福用的。公子手里拿着的,正好是给亲人祈求平安的吉祥简,背面是用来刻名字的,公子可以自己刻,也可以由老身代劳,不过老身代刻的,价钱要多五个钱。”   花晓色又问:“那和临水照阁外面的竹片是一样的意思?”   大娘却纠正:“当然不是,一个是宏愿,一个是私愿。临水照阁那样的,只能挂起来,不能刻字刻花纹,这个可以,而且用法也多。可以挂在香囊边、床头、书架上,不过最近的年轻人们倒是喜欢挂在天灯上,等到晚上,让自己的愿望飞到天上去!公子要不要买点儿?也给自己的家人求个吉祥!”   “我倒是想买,可是我没钱啊!要不大娘你送我一个?就算是积德!”花晓色打趣道。   大娘有些不高兴:“年轻人长得人模人样的,怎么会伸手问我这个老太婆要东西!真不害臊!”   “走了!”夏侯命宛轻轻的说了一句,花晓色顿时朝大娘颔首,走在夏侯命宛身边去。   “大娘卖点东西也不容易,你耽搁了别人多少生意!”夏侯命宛说道。   花晓色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我是真想买一个,然后刻上你的名字,可惜,我身上没有钱。”   “你我并非血亲。”夏侯命宛说。   “的确如此!”花晓色赞同,“可是阿宛,你却是并血亲还要亲八百倍的人!”   “ 哦?那八百倍是多少?”   “你傻啊!就是很多很多!”   “好像真的有些傻了,公子,你是谁?”夏侯命宛装模作样地微微凝眉,问花晓色。   花晓色却一下子抱住夏侯命宛的腰,道:“我是你最亲的人,是与你生生世世携手白头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6 章      深冬的夜分城,是一个不会安于沉寂的地方。   热闹的集市上,两个相拥的人,交缠着最简单甜蜜的滋味。   有人咋舌,有人不屑,更有人窃窃私语。   不过,似乎都不能影响这两人。   长久的缠绵,湿热的吻,在夏侯命宛不小心扯到自己的伤口,因疼痛而打断之后,花晓色捧着夏侯命宛的脸,说:“叫你不要乱动!”   “你踩到我了。”夏侯命宛指着脚下,雪白的靴子上,有小半块鞋印。   围观的人还是很多,不过夏侯命宛并没有在意他们的眼神,花晓色也十分坦荡,推开几个挡路的人,便拉着夏侯命宛走了。   夜分城的郊外,人不是很多,两人牵着手,每一步都走得很慢。   “他们为什么没有骂出来?”夏侯命宛轻笑。   花晓色答:“或许,他们觉得我们都长得太好看,舍不得!”   “你哪里好看了!”   “我哪里都好看,美地惨绝人寰!”花晓色往自己脸上贴金,丝毫不会脸红。   夏侯命宛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说:“这或许就是俗话中的‘红颜祸水’!”   花晓色也不生气:反倒愈发来劲:“谁规定只有女子才叫做‘红颜’的?你看,我的脸也透着红!不过,要是谁敢惹我或者惹你,我就会让他知道什么叫做‘祸水’!”   “少来!那边一出事,你是不是乖乖地回去了!”夏侯命宛饶有兴致地揭短。   花晓色却叉起腰:“四君师死了三个,我当然要回去看看。”   “那你看出了什么?”夏侯命宛问,心里却想着,定然是因为这个,那天的花晓色才会失约。   “我们的鬼主或许真的要复苏了!”花晓色在经历了险些失去与复得之后,慢慢地忘记了水凝霜说过的话,“到时候,有楼鸩受的!”   “何以见得?”夏侯命宛问。   花晓色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历代欲主与谛命乌契谛命,并不是成为它的主人,而是鬼主的奴仆。但相应的,鬼主会给欲主一些补偿,虽然不多,但终归是足够用来管理和掌控整个鬼欲章台。可一旦鬼主苏醒,那他或许就不用再依赖于欲主所选定,用来承受天界禁咒,欲主的掌控力就会减弱。”   “都不过是你的猜测。”   “唉!人总是要往好的方面想嘛!”   枯瘦的树林之中,窸窸窣窣的传来干枯的落叶燃烧的声音,两人循着声音过去,看到一座坟,以及一堆已经烧成灰烬的纸钱和点点星火的枯叶。   许是风将未烧尽的纸钱吹到了落叶堆积处,才引起了一场很小很小的火。   一时的好奇,夏侯命宛抬眼看向那个墓碑,墓碑上的字不似寻常碑文笔力,简练之中,带有一个伤悲。   然而,夏侯命宛的眼睛却停留在两个字上——蜜合。   “是……重名么?“夏侯命宛喃喃。   “什么?”花晓色不明就里。   夏侯命宛却一下子蹲在墓碑前,看到了立碑者的名字——朱松。   “你认得你这个人?‘花晓色问。   “她,是我娘的一个好朋友。”夏侯命宛如是答。   很快,身后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离夏侯命宛越来越久。   花晓色转头看了一眼,认出那是他与夏侯命宛重逢的那一天,在那家酒肆喝酒之后,给他们一把伞的酒肆老板。   但酒肆老板并没有认出花晓色,一来,那天是在看不清楚,二来,他自己当时也沉浸在妻子离去的伤悲之中。   听到声响的夏侯命宛微微转身,看着一个暗褐色粗布衣服的中年难惹弯腰拾起一块雪白的羊脂玉,十分珍惜的房子啊手心里摩挲了一下,又很小心的贴着胸口挂在胸前,塞进衣服里。   “先生便是诸葛临松?”夏侯命宛问。   诸葛临松显然吓了一跳,愣了愣,又仔细将夏侯命宛看了一遍,道:“你是……”   “我是!”夏侯命宛颔首。   诸葛临松两人心照不宣:“原来是少爷!失礼!”   但其实,诸葛临松并不知道夏侯命宛是什么人,他只是觉得,这个人,和自己的妻子曾经全力维护的人,长得很像,而夜分城中,知道诸葛临松便是朱松的人,除了自己已经亡故的妻子,再也没有他人,而妻子也只会将这一项消息透露给那个人知道。诸葛临松一直没有问过妻子,那个人后来究竟去了哪里,他知道,妻子既然不说,自然有她的道理,他也知道,很多时候,危险和麻烦就是来源于知道了某些秘密。   “先生多礼了!”   “对了,夫人可安好?”诸葛临水突然想起来,自己的妻子此生最记挂的事情有三,其中一件,便是那个人。   “她……死了很久了。”夏侯命宛垂眸。   诸葛临松叹了口气:“抱歉,勾起少爷伤心事了。”   “无妨。”夏侯命宛温和地笑起来,“不知先生,可找到女儿了?”   “没有。”诸葛临水答,“不过我知道,我的女儿会回来。”   “嗯!会的!”夏侯命宛说。   告别了诸葛临松,花晓色和夏侯命宛继续在郊外漫步。   忽而琴声入耳,虽是连夏侯命宛这样的外行都听得出的拙劣生疏,但还是引起了两人的注意。   因为,在夜分城范围内,难得的荒凉之底,竟然有人在弹琴。   走近一看,是一个粗布衣裳的小姑娘,年纪大概和夏侯含宓差不多大。姑娘并不规范的指法勾动着寻常杨木和牛筋琴弦的琴乐,神色专注,却又有些慌张,曲调明显错了,她又重新勾了几下,终于到了差不多算正的音之后,才继续下一个音调。   “你去教教她。”夏侯命宛小声说道,两人站的远,姑娘又专心致志的弹琴,并没有察觉到两双注视着自己的眼睛。   花晓色答:“天资不够,不是学琴的料。”   “岂能一言断人生死?”夏侯命宛并不认为。   花晓色却还是坚持:“她的手指节之间天生僵硬,要学琴,先要练手。你也看的出来,她家里并不富裕,若是有时间去练手,又哪里来的时间干活?”   “但或许,她的人生会因为你的出现而改变呢?”夏侯命宛依旧抱着希望,他觉得,那个姑娘的眼神真的太专心了。   花晓色却笑:“那阿宛你呢?如果那天没有遇见我,你的人生又是怎样?”   夏侯命宛答:“这世上,该遇见的人总会遇见,不是那天,也会是之后的某一天,花晓色和夏侯命宛注定是牵扯在一起的两个人。”   花晓色笑到了心里,抱着夏侯命宛亲了一口,眼神有些溺爱地说:“阿宛,我可是第一次听你说情话呢!”   夏侯命宛微微低头,温和如泉的脸上,竟慢慢有了红晕:“你放开。”   “我为什么要放开?”花晓色故意装傻,“你不是说我们两个注定要牵扯在一起?现在就正好印证你的话呀!”   “我让你去教教那个小姑娘。”夏侯命宛转移话题。   花晓色长长地“咦”了一声,道:“阿宛,你的脸上有个黑点!”   “啊?”夏侯命宛听罢,干净用手抹了抹脸上,却什么也没有抹到。   花晓色伸出之间在夏侯命宛的脸上轻轻的划过,然后停在了夏侯命宛的嘴角:“在这里。”   夏侯命宛不信,自己刚才明明就抹过那里,什么都没有。   却在猝不及防之间,被花晓色伸出舌头舔了一下,然后得意的笑看夏侯命宛:“没有了。”   “你的口水啊!”夏侯命宛皱眉。   花晓色突然放了夏侯命宛,跳开三步,问:“既然阿宛你那么想听我弹琴,我又怎能拒绝呢!”   说罢,花晓色一边回头朝夏侯命宛勾手指,一边跑到小姑娘身边,倒是把专心致志的小姑娘吓了一跳。可开口的花晓色却并不是说要指教小姑娘一番,只是说,听得小姑娘弹琴,自己技痒了,问小姑娘可否借琴一用。   小姑娘刚好不容易弹完了一首曲子,困难重重,奈何自己没有先生教,如今遇上一个会弹琴的哥哥,她心里也打算偷偷看看别人是怎么弹的。   夏侯命宛一步一步地慢慢走过去,花晓色的琴技极佳,即便是最普通的杨木琴,也能弹奏出最好听的音乐来。   花晓色弹的随心,夏侯命宛走得悠然,小姑娘听的仔细。   愈见阴沉的晚暮之下,荒凉的鹅卵石郊外,三个人,两颗心。   一曲毕,花晓色谢过小姑娘,小姑娘却瞪大了眼睛,久久地没有回神,许是,心里还在暗暗记下自己观察出来的技巧。   夏侯命宛伸手,花晓色欣然伸手握住,然后站起来。   两人相视一笑。   不一会儿,徐徐脚步声从远处传来。   来人是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带着善良的笑意朝那个弹琴的小姑娘说道:“姑娘果然在这儿,小姐让我来一趟,请姑娘三日后别雁塔相聚,届时,小姐的先生会一同前来,姑娘知道小姐的意思!”   说罢,她疑惑地看了一眼花晓色两人,夏侯命宛解释道:“我们是路过的,不打扰二位了,告辞。”   小姑娘感激地流出了眼泪:“小姐给我钱买琴已经是大恩,我岂敢再……”   “姑娘此话,岂不是辜负了小姐好意……”   花晓色和夏侯命宛两人慢慢走远,最后,夏侯命宛笑道:“你看,还是有人愿意帮助她的。”   “所以我说,不用我教她。”花晓色神色愉悦。 作者有话要说:  给自己发点糖   ☆、第 17 章   第十七章   夜色渐渐晚了,花晓色地肚子咕咕地叫了两声,夏侯命宛便说:“回去吧,我也饿了。”   “你想吃什么?”花晓色问。   “我能吃什么?”夏侯命宛反问。   “……粥。”花晓色埋头,却听到夏侯命宛舒然地小声,突然想起来,“对了,你的药用完了,正好去那个老头那里再抓点。”   “可我喜欢吃药。”   “不吃药怎么好?”花晓色有些哄着的意味,“乖啦,阿宛,等你好了,我带你走遍天下。”   “我已经走遍天下了。”夏侯命宛轻笑。   花晓色惊讶:“什么时候?你不是路痴吗?”   “我给脚下这块土定名为天下,如今,可不就是走遍天下?”夏侯命宛反问。   “你这叫,井底之蛙!”花晓色“噗嗤”一笑,抓着夏侯命宛的手摩挲了两下,最后正色道:“药还是要吃的,顺便我问一下那个老头,伤口什么时候完全愈合。”   不容拒绝,从来嬉皮笑脸,看上去比夏侯命宛还年少不羁的花晓色难得如此正经。   大夫在医馆也刚吃完饭,给夏侯命宛又重新抓了药,也没有再收钱,上一次那个玉佩,大夫让人去估价,竟有人出到三百五十金。   “阿宛的伤口什么时候完全不会开裂?”花晓色问。   大夫捏着胡须,意味深长地看了夏侯命宛一眼,只说:“他之前内耗太大,只能慢慢养。”   “内耗?”花晓色不懂。   夏侯命宛温和地看着大夫,如此温润的眼神,让大夫有些不忍心说实话,便答:“这就要问这位小兄弟自己了。”   “阿宛,你跟谁打过架?”花晓色问。   “没有谁。”夏侯命宛答,“该走了,我还饿着呢!”   “是我饿啊!:花晓色揉了揉自己的肚子,腆着脸笑起来。   两人回到了暂住的客栈,花晓色要夏侯命宛在屋子里好好休息,等他去叫吃的过来。   花晓色知道夏侯命宛爱干净,那些粥,都派了自己的亲信盯着熬,不过他还是想要亲自去看看,确认过了,才给夏侯命宛端过来。   小厮按花晓色的吩咐送来热水给夏侯命宛洗脸,放下盆子却迟疑着不肯离去。   夏侯命宛问:“可还有其他的事情?”   小厮想了一下,硬着头皮说:“客官可否催促一下您的朋友,将房钱给结了?”   “哦!他没有给过钱?”   “一次也没有。”小厮如实回答。   “欠了多少?”夏侯命宛问,想花晓色和自己在这里住了十天,花晓色一分钱也没有拿出来,竟然还能不被老板赶走,真乃花晓色的本事也。   “八十四金。”小厮原本不想说这么多的,奈何老板娘发话,说要这边房间的客官将利息一起算上。   夏侯命宛却讶异了:“房钱不至于这么贵吧?”   小厮挠了挠头,道:“本来房钱只有二十金的,就是十一天前,您的朋友点的那十坛酒有些贵,哎!要是您的朋友当初只喝一坛,剩下的都不要砸,也要不了这么多。”   小厮单纯地以为,夏侯命宛的惊讶,是他说出的数量。   这一次的话,才是真正让夏侯命宛感到惊讶的事情。   他原本以为,花晓色的失约,是因为鬼欲章台内部的事情。所以,他不问,他能够理解。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那天花晓色明明人就在夜分城,却要在这里喝酒,也不去找他?   花晓色明明一杯就醉,为什么还要了十坛酒?   “客官?”小厮试探地叫了一声失神的夏侯命宛。   夏侯命宛回神,道:“你先下去吧,房钱不会短给你。”   “真是抱歉了,客官。”小厮垂目离开,出门的时候,刚好碰到端着粥上来的花晓色,他从心里觉得,这个看上去笑呵呵的客官,自己千万不要惹,便恭敬地让了道,小心离去。   “阿宛!”花晓色刚推开们就在喊,“饿过了没?”   “没有,你来的正好。”夏侯命宛调整好自己的心情,朝花晓色微微一笑。   “嘿嘿!”花晓色放好托盘,“快趁热吃,你的药已经开始熬了,不许不吃!”   “嗯。”   突然,有人叩门。   花晓色冷横一眼:“谁!”   却听门外一个稚嫩的声音:“哥哥,我来送信,一个宛哥哥的信。”   “去开门吧。”夏侯命宛说。   花晓色不情愿地打开房门,看到一个长相乖巧,约四五岁的小男孩:“哥哥,给你信。”   花晓色接过信,看到上面写着夏侯命宛的名字,才往里面走:“谁给你写信?”   说着,花晓色便将信拆开,可当看到信的内容的时候,他自己都忍不住愤怒了。   “命宛吾弟,安否?外客殷不负待子而归,甚念。”   夏侯命宛突然握拳,微微凝眉。   既然夏侯衾容送来这样一封信,说明如今的殷不负已经在他手中。他一方面担心殷不负的安危,另一方面也担心自己瞒着花晓色塞给殷不负的扳指落到夏侯衾容手中。   一时之间,夏侯命宛的内心焦急不已。   可花晓色却带着怒气,问:“殷不负怎么会在你家?”   “也许是为了双环而去。”夏侯命宛掩饰地回答。   花晓色将信捏在手心,一步一步走向夏侯命宛,另一只手捧着夏侯命宛的脸,俯身继续问:“那他为什么要等你回去?”   “可能是我堂兄无法参透各种璇玑,故而邀我回家商讨。”夏侯命宛没有看花晓色的眼睛,“我先回去一趟,你在这里等我。”   说着,夏侯命宛欲起身,却被花晓色摁住:“阿宛!”   花晓色的眼睛里,藏着好似祈求的神色,却又带着嗜血的杀气,他的语气低低地,像是在说甜蜜而认真的情话:“阿宛,我不管你们之前如何,我不准你去见他!”   “我必须回去!”夏侯命宛坚决。   他不能向花晓色说明,现在的殷不负究竟是多危险。   在夏侯命宛给花晓色编造的故事里,自己的妹妹阿宓是个调皮可爱的小姑娘,堂兄衾容是一个关怀备至的兄长,夏侯命宛虽然失去的母亲,父亲也常年沉睡,可在他编造的故事里,自己的生活并没有因为这项变故而失去色彩。   故事里的夏侯命宛,是一个很幸福、很干净的少年。   就好像那个笑容,任何人看到,都是喜欢的。   “我不放你走!”花晓色亦同样坚决。他和夏侯命宛之间,刚才还是你侬我侬的甜蜜情人,他虽然不信夏侯命宛真如水凝霜所言,和殷不负有过什么,可谁能把谛命乌契从夏侯命宛手里拿走呢?   尽管花晓色高估了夏侯命宛的能为,但不可否认,这其中夏侯命宛表现出来的对殷不负的信任,花晓色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阿宛只会是他花晓色的,除去夏侯命宛的亲人,只有他花晓色才是最值得信任的人。   “别闹,堂兄既然写信让我回去,一定不止是殷不负的事情。”夏侯命宛有些着急,也有一些不耐烦,从刚才花晓色进来,他就觉得心里不舒服。   花晓色无法理解夏侯命宛的心情,只是一味的坚持,要将他的阿宛刘子啊自己身边,随手丢了信纸,便吻住夏侯命宛的唇,狂热,又愤怒,带着强烈的占有。   夏侯命宛猝不及防,如今心乱如麻,他哪里还有心思跟花晓色玩,便奋力想要推开花晓色,可惜,夏侯命宛自己的身体尚未恢复,花晓色的力气又特别大,自己就如同砧板上的肉,毫无反控制力。   两人撕扯之间,牵动了夏侯命宛身上的伤口,血浸润了夏侯命宛的衣裳,在雪白的外衣上留下很浅很浅的粉红。   好不容易,夏侯命宛捉到喘息之机,忍着伤口的疼痛责备花晓色:“你有病啊!”   “没错!”花晓色仰头,“我就是有病!总之,我不会让你们碰面!”   “你怎么了?”夏侯命宛不明就里。   “阿宛,你有事瞒我,我不怪你,但我要你坦白!”   “ 我并没有什么事情隐瞒。现在,我要回家!”   “你就那么想看到他!”   “我……”夏侯命宛语塞,最后吸了一口气,看着花晓色,“殷不负现在很危险!”   “他危不危险关你什么事!他就算是立刻死了,也用不着你去收尸!”花晓色一时间言辞过激。   夏侯命宛想要反驳什么,却无从说起,要想解释清楚,真的需要花太多的时间,而这个鞋时间中,将会把夏侯命宛编造的谎言一件一件地拆穿殆尽,他不希望这样。   尽管他深爱花晓色,可他还是希望,留在花晓色心中的,是自己口中的夏侯命宛。   “阿宛,你只能是我的!”花晓色抱住夏侯命宛,久久不愿意撒手。   夏侯命宛心悬殷不负生死,不由得越发烦躁:“殷不负就是死了,我要要去给他收尸!”   说罢,算是用尽全力挣脱的夏侯命宛快步走到门口。   可就是一瞬,夏侯命宛却已经被花晓色拉回来。   花晓色的眼睛里泛着星芒,他咬了咬唇,看着被自己拉回来摁在床上的夏侯命宛:“我说过,谁也不能让我失去你,包括你自己!阿宛,我不允许你和殷不负有什么。”   “滚开!”   “阿宛,我要得到你,完完整整的得到你!”花晓色已经失去理智,这些天的精神压力,终于在这一刻得到释放。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8 章      他努力的挣扎,却始终逃不过花晓色的控制。   他的伤口在渗出鲜血,很疼。不过,这与他从前受过的苦难而言,其实不算什么。   最疼的,是他的心。   他不能理解,素来尊重他,珍爱他的花晓色为什么会在今日反常,为什么要不顾自己的反对越过底线。   衣服被撕扯的凌乱不堪,夏侯命宛睁大了眼睛,却看不清任何东西,只能感觉到花晓色炽热的唇色。   夏侯命宛其实并不清楚两个男人之间究竟是怎样行事的,他也没有碰过女人,不能体会那种深刻的欲望。   但他的直觉告诉自己,这很恐怖,很脏!   他扭动的身躯得不到任何效果,却在花晓色眼中成了挑逗的情趣,越发嚣张。   花晓色看着身下满是伤痕却美味的爱人,心中百味陈杂,可花晓色毕竟是冲动的,他不能容忍夏侯命宛心里想着别人,回想起水凝霜隐晦的话,他心里更加觉得,自己要占有夏侯命宛,一定要占有!   未及预料的一击,夏侯命宛身心俱痛,仰面呻吟,却无疑增加了花晓色的气焰。   长久的压抑,长久的渴望,在花晓色不断的占有之中,似乎得到了弥补,却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得到。   “花晓色……滚开!”   “……花晓色!”   “……”   夏侯命宛已经完全没有力气再挣扎,模糊地余光看着竟然尚未被关上的门,摇摆的珠帘掩不住旖旎疯狂的春光,一个朴素的人慢慢走过,好似十分贴心的关上了门,门内的一切,好似引不起他的兴趣一样,什么也没有去看。   轻轻一“嘭”,夏侯命宛的眼睛,也随着门而合上……   时间,好像过了很久,很久……   久到,当花晓色清醒的时候,看着被自己折磨到昏死的夏侯命宛,不由得惊呼!   怎么会这样?   伸手碰到夏侯命宛的脸,冰凉!   “我……阿宛?阿宛!我……”花晓色惊慌有愧疚,自己怎么会这样对待阿宛呢?   看着夏侯命宛身上的旧伤处,染透的猩红,触目惊心,而那些被自己加诸的新伤,又让喜欢上不知所措!   门外突然有人叩门。   花晓色怒道:“谁!”   “换香料的。”门外的人答。   花晓色一把抓过被子将夏侯命宛盖住,自己穿好衣服,坐在扶手椅子上:“进来。”   来人是一个衣着朴素的少年,他关好门后,跪在花晓色面前:“查到了,是千面无常常无恨的女儿,江湖人称‘病神医’,常折柳。”   “她在哪儿?”花晓色问。   “常折柳在桑阳城买了一座宅子,大概是久居之所。”   桑阳城并不是如同夜分城一样,属于官府的一个地方阶级,而是威慑一方的江湖组织,但很可笑的是,自从桑阳城淳于氏被取代之后,短短地二十几年时间,竟换了三个城主。   如今,桑阳城城主原是赵国薛氏旁支——薛无止。   不过,花晓色倒是没有心思去关心这些问题,但既然抹在夏侯命宛衣服上的香料是出自那个常折柳,他又岂能轻纵!微微侧头瞥了一眼床上的夏侯命宛,花晓色说:“把那天那个老头带过来!顺便准备去桑阳城的事宜,我一定要,亲手解决那个贱,人!”   “是!属下告退!”   那天那个大夫被莫名其妙的请来之后,看着简单被花晓色清洗过的夏侯命宛,不由得叹了口气,略带愠色:“不是告诫过你要静养的吗!他身体原本就被掏空了,还敢!哼!你们年轻人,太自以为是了!”   花晓色被一个老头骂,倒也没有生气,他现在心里,满是愧疚和心疼:“有劳大夫了!”   “老朽医术不精!这里离南宫世家最近,你还是最好跑一趟,能不能恢复,听天由命!”大夫叹气。   花晓色突然想起来,自己的兄弟风荷曾经和南宫世家有过交情,便让大夫先全力救治,自己亲自跑了一趟南宫世家,不过南宫世家的“熟人”不在,而南宫世家的小姐听闻欲救之人是兵剑世家的少主,便叫了一个被称作七师兄的跟着花晓色回到了夜分城。   七师兄检查了一下依旧昏睡的夏侯命宛,说:“在他受伤之前,便早已不可再行欢爱之事,你倒是,盼着他死呢!”   “你说什么?”花晓色不明白。   “沉溺声色,终究害己,伤他的是狼吧?一个被你折腾地已经几乎只剩下空壳子的人,是怎么从群狼口中脱身,个中艰难你可曾料想?旧伤未愈,竟也控制不了自己,害他如此的人,不正是你么?”七师兄淡淡的说道。   花晓色的脑子再糊涂,也听得出来,可他依旧要问个清楚:“你说,在他受伤之前,便已经与人欢好?”   “不是你么?”七师兄的反问,无疑在花晓色的心里加诸了一块尖锐的巨石,砸得痛,砸得沉!察觉到不对,七师兄又补充一句:“活该啊!南宫世家与兵剑世家素有交情,我早已经通知兵剑世家将他们的少主带回去,你最好不要乱动,他要是有什么差池,你会死的很难看。”   撂下狠话的七师兄自顾离去,留下花晓色一个人坐在夏侯命宛床边,久久难言。   为什么?   为什么阿宛要和别人做?   那个人,真的是殷不负吗?   花晓色不愿意相信。   他等着夏侯命宛醒来,他要夏侯命宛亲口告诉他,夏侯命宛和殷不负没有半点关系!   七师兄并没有走远,而是直接住在了花晓色的楼下。   一个衣着朴素的人从门前走过,留下了一阵极淡极淡的清香。   不过,曾经沉溺在爱欲之中的花晓色没有闻到,如今心乱如麻的花晓色也没有闻到。   而这种香,只有他花晓色一个人能够区分辨别的出。   过了好久,门外又走来一个衣着朴素的人,他恭敬的叩门,依旧说着那句换香料的话。   “什么事!”   “兵剑世家的人来了。”   “哼!杀一半,剩下的,送去公牛场交配!”   “是!”   夏侯命宛艰难的睁开眼睛,正好听到花晓色说的话,声音虚弱不堪:“花晓色……你敢动他们……”   “阿宛,我很仁慈了,至少,留了一半全尸!是你做的事,足以让我杀你一千次!可是阿宛,我那么爱你,怎么舍得杀你?”   尽管全身无力,夏侯命宛还是想要坐起来,可如今的他,却只能趴在厚厚的被子上,勉强抬起的头,连花晓色的下巴也看不到:“你说什么?”   花晓色走到床边,双手将夏侯命宛扶起来:“想骗我多久呢?阿宛,你为什么那么想回去?为什么殷不负可以出现在你家,我就不可以?为什么你可以和殷不负欢爱,对我却那么抗拒?阿宛,我记得你说过,我们才是注定纠缠一生的人?”   说着,花晓色的眼睛里,突然闪出晶莹,不过很快被花晓色的眼皮掩盖。   夏侯命宛心里突然间明白了很多,他顿了顿,问:“是水凝霜?她是怎么跟你说的?”   花晓色的双手一紧:“还要怎么说!就算她说的都是假的,那这个难道也是假的么!”   化形为扳指的谛命乌契重新出现在夏侯命宛眼前,可花晓色的质问,夏侯命宛却似乎无法回答他,随即,夏侯命宛看着花晓色的眼睛:“所以,你是认定了?”   花晓色没有说话,他其实不信。   可是,不管是水凝霜还是南宫世家的七师兄,都不像是说谎的人,花晓色不知道自己该信他的阿宛,还是相信如此真实的事实。   夏侯命宛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幽蓝的眸子里带着泪花,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说:“花晓色,你曾说你爱我,现在呢?”   “依旧!”花晓色说的肯定坚决。   夏侯命宛却微微摇头:“所以,我现在这样,就是你爱我的证明?呵呵!花晓色,你真是……爱我爱地深切!”   “那是你自己不加节制!若是健康的你,几十匹雪狼算什么!阿宛,你当初在狼谷伤成那样,殷不负管过你死活么!他如今还在你家当着舒服的外客,丝毫不知道你死里逃生!”花晓色的内心不想承认,伤阿宛如此,也有自己的一份。所以不由自主地将所有的责任推给殷不负。   夏侯命宛几欲推开花晓色,却因体力不支,只能倒在花晓色的臂弯:“那是谁,分明人已经到了夜分城,却宁可醉酒,也不来找我?花晓色,你可知我究竟是怎样在雪狼围攻下将它们斩杀殆尽么我最先想到的是你!我想要再看见你,所以我不能死……我要是死了……怎么听得见有人再叫我‘阿宛’?呵呵……可是,花晓色,我不怪你失约……”   “真的?”花晓色喜出望外,双眼都是溢彩。   “我在狼谷,是命悬一线,不管天意或是人为,我都认了!可我在这里,才是真正的死亡!是你花晓色,一刀一刀捅在我心口,让我连同我们过去的感情一起,血尽而亡!”夏侯命宛捂着自己的心口,很疼,模糊的视线,已经看不清花晓色的表情,只有那一个模糊的脸,好像如同从前一样,宠溺着自己。   可那样的花晓色,似乎越来越远,夏侯命宛想要叫住他,却没有力气开口。   “阿宛,我不会再伤害你,我可以不管你和殷不负究竟有没有关系,但从今而后,你只能是我的!”花晓色抱着夏侯命宛,却感觉到夏侯命宛的颤抖。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9 章   有些东西,开始出现裂痕,似乎就注定,走向碎裂。   而这一天,夜分城突然出现的许多外地武者被当场格杀,后来,夜分城的官府查出来,这些人出自兵剑世家。   安静了两天,夜分城又出现了大震惊!   这一次,比之之前的临水照阁大火,还要恐怖。   可就在神柱崩塌之后,一个高傲清冷的女子一步一步走上碎落的神柱,踩着六百个同心结,看着烟尘之中,隐隐约约赶来的人群。手心里,是从废墟拾起的一枚金色的钥匙。   这一次,没有任何伤亡,却让夜分城人的心,陷入恐惧。   “阿宛,神柱倒了。”花晓色说。   夏侯命宛却懒得睁开眼睛,翻了个身,没有任何回应。   “阿宛,你不要想着回去,殷不负已经离开了,我的人,亲眼看到他离开的。”花晓色继续说。   而事实上,当初殷不负独闯兵剑世家,却被困在机关阵法之中,使尽浑身解数也无法脱身,可奇怪的是,阵法之中竟然会出现食物。殷不负终于知道,那是夏侯衾容为他准备的食物。夏侯衾容知道自己出不去,却又似乎留着自己还有一点用处,为妨自己饿死,竟然如此周到。殷不负不禁嘲笑:“真是宾至如归!”   可是后来,在殷不负被困四十几天见之后,阵法之中出现一个美貌的小姑娘,眉眼之间,与夏侯命宛有些相似,可却似乎,沉静地像一潭死水。   小姑娘告诉他:“夏侯命宛已经离开了,阁下不必担忧,我已将机关更改,循西便可离开。”   “是花晓色?”殷不负问。   小姑娘答:“差不多。”   循西而出的殷不负一路奔驰,赶往陈国去了。   闭着眼睛的夏侯命宛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花晓色又补充到:“我没有动他,不过,他若是敢来找你,我就不能保证了!”   “阿宛,我们去桑阳城。”   路上,大雪纷飞。   马车里的花晓色将夏侯命宛抱在怀里,下颚挨着夏侯命宛散落四处的乌发。   马车里,安静地只听得见轱辘辘车轮声和哒哒马蹄声,从晨起到夜幕,没有人说过一句话。   夏侯命宛不想说,花晓色不敢说。   桑阳城是个富庶的地方,虽然属于江湖组织,但若不是因其名气,估计很多人都会以为,不过是周国的一个小城罢了。   因为夏侯命宛的身体还很弱,花晓色不敢走太快,到达桑阳城的时候,已经是二月。   车帘外,有卖花的姑娘,有买线地丫鬟,也有闲步的夫人。   听闻桑阳城的城主薛无止在钻研祖辈留下的秘宝,已经七年不曾出现在众人面前,不过,即便如此,桑阳城依旧被治理得很好。据说,很多指令,都是薛无止传达给一直相随多年的红颜知己,巾帼不让须眉。   一路上,花晓色其实也花了很多心思。   比如,他知道阿宛喜欢看雪,便让自己手底下的人提前规划好路线,看好天气,到了有美丽雪景的地方,他就会停下来,或寻一处短亭,或支一座小棚,为阿宛煮好香茶,焚上清香,备好阿宛喜欢的糕点果脯,将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和阿宛一起坐着,看一场美丽的雪落。偶尔,花晓色也会说几句话,虽然得不到任何回应,但他似乎从来没有放弃,反而越来越敢说话了。   到达丑鸳镇的时候,刚好就是一场大雪。   花晓色坐在夏侯命宛身边,轻轻为他理好散开的大氅:“阿宛,这些雪,干净得就像你一样。”   “阿宛,雪落满头便是白头,我舍不得你白头,却不得不先比你白头,到了那一天,你一定不要嫌弃我。”   “阿宛,你看,那两个撑伞的人,像不像我们?”   而夏侯命宛始终没有再说一句话,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无法自主,每天听着花晓色带着期待和爱意唤他“阿宛”,他的心里总不是滋味。   花晓色会贴心照顾,难得得认真,一丝不苟。   花晓色会从路上搜罗来不少新奇的玩意儿,自己在一边扮演着蹩脚解说者,说完还要傻傻地笑笑。   花晓色总是将他抱在怀里,好像生怕就丢了他一样。可其实,夏侯命宛哪里能够丢呢?他连走几步都会累。   花晓色做的越多,夏侯命宛的心就越疼。   有时候,夏侯命宛会问自己,为什么他们会变成这样?   有时候,想着想着,眼泪就不由自主的留了下来,被花晓色看见,花晓色便拿了干净的手绢替他擦掉,让后将他抱得更紧。   “阿宛,你先自己休息一下,我去叫点吃的。”将夏侯命宛放下的花晓色关好门出去。   夏侯命宛慢慢从客栈的床上坐起来,一步一步地走到团桌边,看着团桌上放着的,刚才在桑阳城集市上买来的小玩意儿……   好久,夏侯命宛才对着手心里的白瓷梅花低低的说:“我原谅你……好么?”   窗外的人突然颤抖了一下,随即想要推开窗户跳进去。   却听夏侯命宛又说:“我要怎么原谅你呢?”   窗外迟疑了一下。   “花晓色……即便是你拿刀杀我,如今我却不能骗我自己……我还是……爱你的……”夏侯命宛的声音越来越低,一滴泪落在白瓷梅花上面,反射出更加洁白的光芒。   若非情在,夏侯命宛又怎么会一直放任花晓色将自己留在身边?   那个叫做花晓色的人,已经占据了夏侯命宛太多的生命,割舍,是不敢应对的战帖。   窗户突然被踢破,窗外的人带着欣喜,十分激动:“阿宛!你真的原谅我了?”   突然间被抱住,夏侯命宛本就无力的身体瞬间倒在了花晓色怀里,那双幽蓝的眸子里波澜不兴,有些迟疑地看着欣喜若狂的花晓色,微微皱起的眉没有忍住泪水的滑落。   一方的平静,一方的汹涌。   四目之间似乎没有交契的交契,在长久地时间下,化作淡淡地,如泉水一样的笑:“是啊……”   “阿宛!”将夏侯命宛整个抱在怀里,贴在心间,花晓色盼望已久地欣喜都凝聚在这一声浓重情爱的两个字。   “你先……放开……”夏侯命宛有些喘不过气。看着花晓色如此高兴,他自己也觉得,自己似乎早就该说出来,“……唔!”   窗外春色渐近。   端着食物地小厮无意间撞见这一幕,吓得忙忙退去。却跑去找老板,问要不要让那一号房的客人多赔偿点修窗户的钱。   “阿宛,一会儿我带你去桑阳城逛逛!”花晓色笑道。   夏侯命宛没有应答,只是看着窗外的景致,推开花晓色,慢慢走到窗边。   这里,和夜分城,其实有很多共同之处。   身为江湖组织的桑阳城,城中人比之夜分城,会武功的人更多,信仰更加浓重。   夏侯命宛其实,不喜欢这里。   花晓色不明白阿宛究竟怎么了,小心地跟到后面,问:“阿宛?你……”   “不如跟我去见一位故人。”夏侯命宛答。   “谁?”花晓色问,“你在这里也有熟人?”   “呵……也只有这里了。“夏侯命宛有些苦涩地笑起来,他其实从来走不远的。   窗外的街道上,人来人往,正午的暖阳照在桑阳城,十分和煦。   “阿宛,我会带你走遍天下,你就会在全天下都有认识的人,到了哪里,都不会陌生。”花晓色说道。   夏侯命宛却答:“如果走到哪里都不陌生,又哪里来的新鲜感呢?”   “我就是新鲜感啊!”花晓色毫不脸红。   “如果你不在呢?”夏侯命宛问,语气中,总是有一股伤怀。   尽管他已经将“原谅”说出口,却并不代表流过血的地方不会留下伤痕,他无法抗拒自己的内心所向,可毕竟,碎过的东西,重新拾起,总有一股难以言说的况味。   “我不会!”花晓色说的坚决,“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的,阿宛,我们生死都是一起。”   “呵……”有些怅然,干净温软的山泉,终究是染了血腥,夏侯命宛有些不知道如何去看待这样的自己。   却在此时,看到有两人两骑不紧不慢地从窗下走过。   一人,金衣金冠,另一人,一人灰衣束发。   花晓色一眼便看出了那个人,心里很地咬牙切齿:“他竟然来了!”   夏侯命宛却想:殷不负能够出来,也许是阿宓所放,不过,能安好,便已经不错了。   “阿宛?”看到眼神发愣的夏侯命宛,花晓色不满地唤道。   “你不能动他。”夏侯命宛说。   花晓色负气:“我说过,他要是敢跟过来,我一定杀了他!”   夏侯命宛不再说话,看着窗外的远山。   花晓色有些着急:“阿宛?”   没有回答。   “阿宛……”   花晓色心里恨得紧,眼下却着急地跺脚:“好了阿宛!等我们离开桑阳城,我要是再看到他,再不会轻饶!”   夏侯命宛转头,平静的看了花晓色一眼,又转回去,看着远山,不言不语。   花晓色好不容易等到夏侯命宛的原谅,如今却似乎又要陷入僵持,花晓色不愿不甘,只好委屈地说:“阿宛,我不动他。”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0 章   杨柳依依,绿芽新胚,雕漆阁楼,精致华美。   路途并不远,凭着夏侯命宛口述的建筑特征,花晓色让人找了一条安静的路,驾着马车缓缓而行。   “你在这里等着,没有叫你,不要进去。”夏侯命宛说道。   花晓色不满:“为什么?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我竟见不得了!”   “自然……是美人。”夏侯命宛淡淡的笑起来,隐约散在风中的些许无奈在眨眼一瞬消失殆尽。   “多美?”花晓色问,“不过是个人罢了,还能美过天仙?”   夏侯命宛认真地看着花晓色:“姑娘不喜外客,若是唐突了佳人,她只会怪我,而不是怪你,我不会进去太久,她身子不好,问候一声我就出来。”   花晓色无奈:“好吧!”   轻轻叩门,开门的小门童探出头来,夏侯命宛温和地说:“请通报你家姑娘,夏侯命宛来访。”   “公子稍候。”门童关好门,小跑着往里去了。   花晓色叉着腰走到夏侯命宛身边:“好大的架子。”   “人嘛,总会有点姿态的,何况是美人。”   “我就不信她多美。”花晓色略带着醋意。   门童却十分恭敬的开门,鞠了一躬:“公子请。”   果然,夏侯命宛进去后,门又关了,压根没有因为花晓色是和夏侯命宛一起来的,而问一句要不要进去,也没有说一句,不能进去,整个阁楼之前,就好像只看得见夏侯命宛一个人一样。   走在长长的抄手游廊上,闻着满院子的花香和药草香,夏侯命宛越来越悠然。   他从来没有来过这里,这里的一切,都是从他的妹妹口中得知的。   然而,夏侯命宛没有想到,在正厅等候的人,出了病神医常折柳之外,竟然还有自己的妹妹——夏侯含宓。   这一刻的夏侯命宛,有了几分迟疑,却在看到常折柳的眼睛之后,淡然处之。   “阿宓,什么时候来的?”夏侯命宛问。   夏侯含宓看到自己的兄长似乎脚步有些虚浮,便往前几步相迎:“与你同一天出门。”   “所以,是你将他带走的?”夏侯命宛问,他其实也很奇怪,为什么自己在狼谷遭遇一切之后,夏侯衾容没有出现,没有及时地来嘲笑他。   “我只是想来这边住几天罢了。”夏侯含宓答,然而,兄妹之间,尽管性格诧异太大,却也无须赘言。   “折柳姐姐,近来可好?”夏侯命宛终于问候了这个阁楼的主人,一个病态却美丽的女子。   常折柳略显苍白的脸上勾起笑意:“老样子。”她和夏侯命宛不过是因为夏侯含宓而相识,本身并没有多大的交情。   常折柳比夏侯命宛大四岁,按长幼,夏侯命宛唤她姐姐,可夏侯命宛的妹妹阿宓却只唤她为折柳。   但事实上,夏侯含宓也很少叫夏侯命宛为哥哥。   “阿宓,可否暂退片刻?”夏侯命宛问。   常折柳却笑道:“是什么话,连宓儿都听不得?”   “阿宓年纪还小。”夏侯命宛答。   夏侯含宓从容的离开:“你们聊。”   常折柳微微仰头,带着高傲:“你知道了?”   “除了折柳姐姐你,他不会信任其他人,也只有折柳姐姐的手艺,才能让他拿得到,又看得上。”夏侯命宛答。   “那你今日,意欲何为?”常折柳无所畏惧。   夏侯命宛修长的指尖轻轻地将右手边的茶杯推了一点点:“只是想要劝诫姐姐,适可而止。”   “哦?”常折柳冷笑,“你的底子都空了,拿什么来‘劝诫’我呢?难道,就凭门外的那个人?”   “姐姐是阿宓的朋友,我不想阿宓唯一的朋友染上污秽。”夏侯命宛从容而答。   常折柳突然叹了口气,眼光里藏着唏嘘:“我又何尝没有想过,有一天宓儿知道了,会不会恨我?可是夏侯命宛,我控制不了我自己,只要是他说的,我就愿意去做,哪怕,他一直都是在利用我!”   “何苦?”夏侯命宛想起了水凝霜,可能,她和水凝霜也很像吧!   “你不懂,一旦爱上一个人,便没有理智可言,他说什么,我想都不会想就一口答应他,尽管之后会愧疚,可我不悔。夏侯命宛,你怨我也好。”   “都说女人最是敏感,你可知,他真正爱过谁?”夏侯命宛试探地问。   常折柳却摇头:“他……不悔爱上任何一个人。”   “或许……”   “小姐不好了!”夏侯命宛话未说完,便听见外面有人飞快地跑过来。   “好好说。”常折柳十分冷静。   “刚才门外的人闯进来了!”门童喘着粗气答道,要知道,这座阁楼是自家小姐精心而建,结合了兵剑世家独有的机关之术,常人若非被放行,是进不来的,而且院子里也种满了不少花草,一旦有人入侵,花草中的毒便会循着机关秘要而来,将来人当场毒死。   常折柳冷笑了一声,看了看夏侯命宛:“看来,他还有点儿本事!”   夏侯命宛淡笑不语。   而原本在门外的花晓色看着夏侯命宛进去后,自己等得很着急,虽然那个时间还不够走到正厅见到常折柳。花晓色一面担心着夏侯命宛是不是安全的,一面又对夏侯命宛口中的美人满心醋意,坐在车辕边,随口问了一句:“去查查这个什么姑娘是什么来头!”   身边扮作车夫的下属却答:“回公子,此人正是常折柳。”   “什么?”花晓色大惊。   原本打算等自己空下来,偷偷找到害夏侯命宛陷危的常折柳,以最泄愤的方式杀了她,可是,她竟然是夏侯命宛的故人!   花晓色坐不住了,想要踢门进去,却被突然射出的短箭阻挡,于是折身翻墙,岂知前内亦是处处机关,不过,曾听得夏侯命宛说过诀窍,花晓色也很聪明,机关并未伤了他。至于院子里的花草,他早就闻到了,他虽于医术上不及常折柳,然这一道上却绰绰有余。   常折柳的阁楼里自然也养着不少暗卫,在花晓色被团团围住的时候,暗卫们却纷纷后背受袭,苦痛挣扎之后,半死不活。   夏侯含宓首先出现在花晓色的眼前:“你是谁?”   花晓色得意地看着那个一脸沉静,却身量未足的小姑娘,答:“我来找常折柳,小孩子还是躲到一边儿去!”   “不知阁下,是哪方圣神!”常折柳一步一步不疾不徐地走出来,方寸未乱,却在看到花晓色的模样的时候,突然变了脸色,然后惊呼,“秋绝尘!”   “折柳,他不是。”冷静的夏侯含宓走到常折柳身边安抚她。   常折柳却突然大笑:“我找了他那么久都找不到,今日这个不知死活的人,便顶替秋绝尘以泄我多年怨恨!”   常折柳手一挥,更多的暗卫从阁楼中出来,比之刚才倒下的更加精悍。   夏侯命宛最后从正厅出来,看着迎风而立的花晓色,不由得横了他一眼。   花晓色灵巧的穿过人群站到夏侯命宛身旁,没有一丝玩笑的意思:“阿宛,你不要再跟这个女人待在一起!”   “你来做什么!”夏侯命宛不满,花晓色竟然闯了进来,若是不小心伤到阿宓怎么办?   “你衣服上能引发雪狼凶性的香料就是从这个女人手里出来的!”花晓色指着常折柳,十分厌恶!他不管是不是常折柳自己的意愿,只要沾边,他就要杀。   夏侯命宛自然是察觉了一些的,不过,他只能确定,从夏侯衾容手里拿出来的药物,都是常折柳做制。至于狼谷,他其实只是以为雪狼突然攻击是因为狼窟地坍塌。   而此时,夏侯含宓却看着常折柳,尽管她的眼睛依旧冷静:“折柳,是吗?”   从一见到兄长,夏侯含宓就知道,兄长很虚弱,但她以为,是夏侯衾容所为。但听花晓色说狼谷凶性,却也能猜到七、八分。   “你希望我说什么呢?”常折柳内心是有一点愧疚的,毕竟,自己已经将夏侯含宓当做亲妹妹一般。   “折柳,他是我哥!”夏侯含宓语气又重了些。   花晓色倒是惊讶了一番,轻轻拍了拍夏侯命宛的手,不可置信:“那个一点灵气也没有的娃娃是阿宓?”   “是。”夏侯命宛答,此时却没有谎言被拆穿尴尬,而是有一点的怅然和叹息。   常折柳无奈的笑笑:“宓儿,我已经是地狱深渊之人了,让你看到如此丑陋的我,真的抱歉。”   “呦!”花晓色道,“贱人还有自知!地狱之门,便由我替你开启吧!”   说罢,花晓色的人便懂了意思开始与常折柳的暗卫交战,双方之主,一个冷静沉着,一个得意狂妄,旁观的一对兄妹,一个沉如死水,一个温若软泉。   鲜血在手起刀落之间染尽整个花圃,兵器交接地金属碰撞声扣下一条条生命的长度,愈战愈烈地双方自始至终都是常折柳稍逊。   然而,常折柳却一点担心的样子也没有。   “都住手!花晓色,你不能伤了折柳!”夏侯含宓突然大声喊道,虽是女流之音,依旧能够震摄全场,坚定的眼神,是天生的威势。   花晓色这个名字,是夏侯含宓从夏侯衾容口中得知的,她也一直想要知道,兄长舍不下的那个人,究竟是什么样子,但看如今,虽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却的确对兄长上心。   夏侯含宓不想兄长再受到什么伤害,也不愿折柳就此殒命。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1 章   花晓色面露无奈:“就算你是阿宛的妹妹,却实在没有分量来命令我,花晓色要杀的人,没有例外。”   夏侯含宓丝毫无惧:“我只是在求一个折中,若是真的较量起来,你未必占得了便宜。”   花晓色自负的挑眉笑了笑,看了眼夏侯命宛,见他没有多大的反应,便继续说下去:“我不介意相杀,念你也姓夏侯,哥哥我就不对你出手,不过,那个贱人,我不会手软!”   花晓色手底下的人极为懂得察言观色,尤其,他们的主子还是个喜怒无常的人物,半分不敢怠慢。   虽是如是说,但心知花晓色不过是耍耍嘴皮子,倒没有真的动作,反倒是常折柳的下属跃跃欲试。   或许,是花晓色那张脸,长得太像秋绝尘了。   这厢剑拔弩张之可,桑阳城外却是一片悠然。   夏侯衾容坐在锦帐之中歇脚,无意间遇到了风尘仆仆的水凝霜。   他先看到水凝霜,却没有叫她。   水凝霜自然也一眼就看出了夏侯衾容的身影,彳亍半晌,还是没有忍住,下马慢慢走到锦帐边,问候一声:“真巧。”   水凝霜心里明白,夏侯衾容是有目的而来,可如今,换了一番心境的水凝霜也不知该如何搭话了。   眼前的男人,她深爱的男人。   桑阳城里的男人,被她伤害过的男人;却也是自己的两个母亲都拼尽全力要保护的人的儿子。   神柱倒塌的时候,她就在旁边,所有人都吓跑的时候,她敏捷地去往废墟,捡起一枚钥匙,却在那时,见到了一个沧桑却刚毅,眉宇间似有侠骨之气的男人。   相见让水凝霜猝不及防,悲喜交加。   可当知道夏侯命宛的身份之后,她却怔愣了。   为什么?   为什么是自己将两个母亲的守护打碎了呢?   那个男人告诉水凝霜,不必介怀,事实如此,无可更改。   可水凝霜觉得,自己应该来看看,只有亲眼所见,她才能安心,她才能有脸面,去见两个仙去的母亲。   可水凝霜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与夏侯衾容偶遇。   夏侯衾容显然并不关心水凝霜为何会出现,他是个深情却冷情的男人,冰冷的关怀,只会留给一个人:“嗯。”   这里,离常折柳的住处,快马也不过两盏茶的功夫,夏侯衾容并不着急前去。   水凝霜也怕自己话多了,引出不必要的事情来,也没有再说话。   锦帐之中安静极了。   一直到后来,一个气喘吁吁的褐衣人前来,才打破了冰凉的沉寂:“主人,病观音的阁楼里打起来了。”   “什么!”夏侯衾容握着茶杯的手猛然一颤,半杯茶水荡出,浸染衣袖,精明的眸子里,居然出现了一丝丝担心的神色,水凝霜也惊讶了。   夏侯衾容在担心谁?   “少主探访病观音,花晓色无端硬闯,意欲伤人。”褐一人低头答话,显然已经听出主人的担心,捡了重点,语气有些紧张。   夏侯衾容一摔杯子,冷冷的“哼”了一声,没有管水凝霜来去,舍去来时的华丽马车,迅速跃上一匹骏马,绝尘而去。   水凝霜在原地,眼眶有些湿湿的。   但听闻夏侯命宛也在那里,便也很快跟上去。   常折柳的阁楼院落之内,已经是一片混战。   常折柳主动攻击花晓色,花晓色身手敏捷,飘幻如风,闪躲及时,却能时时处处将常折柳逼入险境,命悬一线,心惊胆战之刻,却被花晓色突然放水,单伤一些经脉。   可几番攻击下来,常折柳突然明白,那些被花晓色伤到的经脉,看上去皆无碍大体,可催动内力相和,却无端生出百般苦楚。   常折柳身为神医,自然能一下子相处各种道理。   却无奈,只恨自己看到那张脸,恨毒了眼,盲了医者本能。   常折柳很快便败下阵来。   花晓色得意洋洋,眼睛里依旧饱含愤怒:“你自己养了那么多毒花毒草,却没有真正享用过吧?”   被底下人扶起,常折柳同样恨恨的:“我倒不知,世上有人比我更精于花草之理!”   “我是人外人,天外天,你,惹不得!”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花晓色不怎么满意。   “够了,花晓色。”夏侯命宛淡淡的说道,看了眼被隔离在战圈之外的夏侯含宓。   “我什么都没有做!”花晓色故作无辜。   却在此时,突然挂起了一阵怪风,将院落中的沙石树枝花朵一起卷起来,风势甚大,逼得人无法睁开眼睛,花晓色想也没有多想,首先跑到夏侯命宛身边将他抱住,两方下属暗卫在呼啸的怪风中叫出惨痛的绝命之声……   不到半刻,怪风骤停。   院子里错落地躺着约莫二十来具尸体,死状可怖。   可花晓色不解的是,为何适才如此惨痛的叫声,只死了二十几个人。   疑惑之间,却被夏侯命宛一声惊呼而扯回思绪:“阿宓!”   花晓色猛地转头,发现站在远处的夏侯含宓不见了。   “宓儿!”常折柳也发现了这一幕,不免紧张。   花晓色凝眉,做了一个手势,底下人会意,纷纷去寻。常折柳也同样。   刚才才相杀相对的两方,如今为了同一个目标,同一个人。   厮杀似乎就停止在那阵怪风之前。   这种时候,唯有找到夏侯含宓,才是关键。   夏侯命宛拖着虚浮的步子跑到刚才夏侯含宓站的地方,那里没有一丝多余的痕迹。   是谁带走了阿宓?   夏侯命宛百思不解。   花晓色劝道:“你别担心,我已经让人去找了。”   院落之外疾驰的马蹄声在一阵嘶鸣之后停在了门口,夏侯衾容气势而来,却看到满目狼藉,以及面色担忧的常折柳:“怎么了?”   “宓儿被一阵妖风刮走了!”常折柳难得有些怯怯的。   夏侯衾容大惊,一挥手,下属会意,已然急速寻找,接着听玩常折柳简单的陈述之后,看着离自己不愿,低眉沉思的夏侯命宛:“废物!”   花晓色横眼怒目:“你算什么东西!”   “滚!”夏侯衾容没有功夫与花晓色打嘴仗,且从常折柳言语猜测,是他挑起争端,才让有心之人抓住间隙,带走夏侯含宓,夏侯衾容本来就瞧不起夏侯命宛喜欢的人,此时更是嫌恶与怒火交加。   花晓色也是受不得闲气,素来自信的他此时倒是颇有兴致与这个来历不明的男人打上一架:“还没有谁对我说过这话!你小子真是走运!”   说罢,花晓色旋身而起,运气于掌,巧灵如蛇,挟着森森杀意,却似有几分玩世不恭。   夏侯衾容本就心烦,心头怒火燃地旺盛,此刻正好蓬勃而发。   起招接招之间,电光火石交接如雷霆掣顶。快不及眨眼的招式,每个微小的动作都是绝命杀机。   花晓色难得动武,也懒得动武。   机缘难觅,花晓色似乎玩得十分尽兴。   夏侯衾容凝神而应,起手之招便已探知花晓色实力深厚,不敢大意。   愿想循着武功路数,以招克招,可花晓色地武功却十分奇特巧诈,难窥其隙,夏侯衾容也难得认真。   不过片刻之间,两人已是百招之后。   花晓色的衣裳被夏侯衾容弄坏了不少,夏侯衾容却被花晓色以巧力打伤内府,步步受制。   “住手!”夏侯命宛喊道。   花晓色闻声回神,嘻嘻地笑起来,夏侯衾容趁机袭击花晓色,花晓色闪避不及,受了半招。   “阿宛,都是你叫我,你看,我都受伤了!”花晓色十分委屈地指着自己被夏侯衾容最后一招震碎的衣袖,花晓色以自身内力相抗,两力相冲,花晓色的手臂就像是被石子刮伤了一样,泛红,有几根渗出细血的痕迹。   寒风一过,花晓色打了个寒战,夏侯命宛解下披风扔给花晓色,道:“我们走。”   “去哪儿?”花晓色十分满意的将自己裹在夏侯命宛的披风里面。   “那人往西去了。”夏侯命宛道。   “你如何确定是一个人?”花晓色眨了眨眼睛,凑到夏侯命宛身旁,此时的夏侯衾容“啐”了一口,污血自体内吐出,也不顾的自身,抬起袖子擦了擦嘴角,低声朝常折柳说了一句,便很快离开。   夏侯命宛来着花晓色也加快脚步离开宅子,抽出匕首斩断缚在马车上的缰绳,与花晓色共乘一骑,直往西去。   最后,停在了一个看上去已经荒废的大宅之前。   此刻,夏侯衾容正站在大宅门口。   大宅依山而建,四下怪石嶙峋,鬼氛漫布。   “进不去吗?”夏侯命宛问。   夏侯衾容嫌恶却带着担忧的回头看了了一眼:“这是你爹的杰作!”   大宅门口设有紧密的机关,无法找到关窍之前,每一步,都是死。   被打破了脑袋的石狮子旁边,刻有一个火纹,那是夏侯命宛的父亲夏侯襄习惯的手法,以此来让江湖众人辨认,哪些是出自他之手。   夏侯衾容对机关之术极有天分,不过可惜没有生在夏侯氏家主夫人的肚子里。   夏侯命宛对此的兴趣还不如阿宓的大,所知也十分有限,何况,这还是他父亲的杰作之一。   “不对!”花晓色突然一喊,神色凝重。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2 章   风吹在那座看上去废弃的大宅子里,发出鬼哭一般的声音,令人不由的胆寒。   夏侯命宛了解花晓色,他从来只对好玩的事情感兴趣,这种费力又费神地救人,花晓色一点兴趣也没有。   可看花晓色的表情那么凝重,夏侯命宛觉得,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怎么了?哪里不对?”   “气味不对!”花晓色答,“宅子没有发霉发潮的气味,反而……是一种兰花香。”   “有什么关联?”夏侯命宛并没有闻到所谓的兰花香。   “七年月落……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花晓色不解,可放眼望去,根本看不到任何花草的影子,何况,这并不是七年月落的花季。   因为水凝霜的事情,夏侯衾容听过“七年月落”,不免多了一成担忧:“你确定?”   花晓色突然一笑:“关你何事!”   “最好慎言,否则……”夏侯衾容不耐烦。   “如何?”花晓色毫不畏惧,自傲地他已经摸清楚夏侯衾容的实力,显然有些得意轻蔑,“再玩儿一场?”   “我们不能确定阿宓就在里面,但,这是阿宓留下的唯一线索。”像是没有听到花晓色和夏侯衾容的暗潮汹涌,夏侯命宛担忧地分析现况,“宅子虽荒废,这里却是唯一的入口,目下,我们要想办法进去。”   “哪有什么线索?”花晓色不解。   “常折柳的阁楼中种了很多花草,阿宓被人瞬间带走的时候,应该是想以最快的速度将衣袖中的丝线落在阁楼,但兴许是那人太快,丝线来不及飘落,却因速度而划破花草的叶子。”夏侯命宛慢慢说道,那些被划破地很整齐却很细微的划痕出现在阁楼墙垣西角,夏侯命宛起初也不确定一定就如自己推断,但看到眼前的废宅子,又觉得自己的推论坐实了几分。   但如今,最大的问题,是无法进去。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车辙轱辘辘地声音,夏侯命宛等三人不约而同往马车来处看,马车停在了那个废弃的大宅子前。   驾车的仆从搬下杌子放好,一个灰袍男人从马车中下来,眯着眼睛,饶有兴致的看着那个废弃的大宅子,然后低低的叹了口气。   那个男人,夏侯命宛曾经见过。   在桑阳城的客栈里,夏侯命宛看见他和殷不负一起,风尘仆仆而来。   “阁下认得此宅主人?”夏侯衾容首先发话。   灰袍男人笑了笑,摇头:“不认得。”   夏侯衾容道:“阁下风尘而来,不该只是为了看它一眼,叹一口气。”   “兄台高看了,我受人之托而来,却不得而入了,实在惭愧。”灰袍男人很是随意。   “受殷不负之拖?”夏侯命宛问。   灰袍男人转头看了夏侯命宛一眼,会心一笑:“是。兄台认得殷不负?”   “略有交情,在下夏侯命宛。”夏侯命宛觉得,那个灰袍男人不简单,说不定能够帮助他们找到法门。   灰袍男人略惊了惊,拖长了声音,颇有深意:“原来就是你,幸会。我姓卫,是殷不负的朋友。”   花晓色很不高兴,冷着脸抱臂站在一边。   “卫兄好,不知卫兄对此宅有何看法?”夏侯命宛没有去主意花晓色的表情,“实不相瞒,舍妹不巧失踪,我怀疑她就在里面。”   “机关满布,擅入者死。”灰袍男人微微凝眉,“不知诸位是否相信怪力乱神之说,我只提醒一句,不乏咒印,谨慎而行。”   夏侯衾容疑惑:“难不成还有妖魔鬼怪?”   “倒不是,人也可以趋物就邪,端看修为。”灰袍男人说的风轻云淡。   花晓色突然上前几步:“你是说,里面有人以咒就邪?”   “我没有证据给你们看,不信亦可当我胡说。”   “我信!”花晓色说,丝毫没有半分玩笑之意,“就是不知,那人究竟是谁!”   “你想到了什么?”夏侯命宛问,突然被自己心里的想法惊讶到,“是你们那里的人?”   “究竟是什么人?”夏侯衾容也不由得好奇了,他不相信花晓色和那个灰袍的男人,但他信夏侯命宛,现在这种情况,夏侯命宛绝对不会用夏侯含宓的性命来开玩笑。   “你不会想知道。”花晓色说道,“既然有了眉目,现在便是该你们表演的时候了,那个小娃娃可等不得。”   夏侯命宛深吸了一口气,道:“如今,我也只能赌我爹建造这座机关的时候,已经认识了我娘!花晓色,看到大宅正门屋檐左起第七行琉璃瓦么?”   “怎么?”   “一会儿你与我同时落在琉璃瓦上,只一足下落,然后听我指示。”夏侯命宛神色微凝。   花晓色大惊又苦恼:“我是说让他俩表演,不是我们啊!”   “不去算了。”夏侯命宛往大宅跨了几步,打量着已经破旧不堪的琉璃瓦。   花晓色无奈:“我很听话的。”   朝夏侯命宛嬉笑了两声,夏侯命宛朝他微微点头,算是示意。   两人一同飞身而起,一个踩在左起第七行,一个踩在右起第二行,偌大的屋檐之上,两道翩然身影迎风而立。   屋檐上的视野宽阔,基本能将大宅内院看个清楚,内院干净得很,丝毫不像外面看上去那么残破废旧。   “正中青石板路,左侧第七块,走!”夏侯命宛对着离自己七步之外的花晓色说道,第一步没有出现任何问题,后面的,夏侯命宛更有把握。   花晓色闻声,与夏侯命宛一同跃起,同时落在自己该落的位置。   青石板路有些松动,地面却平静地像是寻常人家的内院。   “阿宛,被你猜中了!”花晓色笑道,“不过,璇玑到底在哪里?”   “二月初七,我娘的生辰,双力而下,意在双飞。”夏侯命宛解释道,却突然想起了父母,惭愧万分。   “想来,当初你爹一定先倾慕于你娘。”花晓色胡乱猜测。   夏侯命宛淡笑:“不错。左第二盏灯座,走!”   “我真聪明!”花晓色自夸,也随夏侯命宛的动作而跃起,落在缺了一只角的灰石灯座顶端,两人刚才被拉开的距离又骤然缩短了,“你娘的爱慕者一定不少吧?”   “有那么几个,基本,都没有好下场。”夏侯命宛答,那些旧年的事情,他也曾听父亲提起过,当时不过是当寻常的故事将与他听而已,“不过……”   “也有好下场的?是谁?在江湖上有名吗?”花晓色被勾起了好奇心,这种风流韵事,他很是喜欢听,尤其是在现在,一步错,便会命终的危险时刻。   夏侯命宛摇头:“他为了救我娘而死,他的儿子,很恨我,恨我娘。”   “你娘连孩子都有了,那人还自愿搭上性命,怨不得旁人。”   “他死的时候,我娘还没有嫁给我爹,不过,他死以后,我爹就成了家主了,原本这个少主的位置,是他的。”夏侯命宛说道。   花晓色张大了嘴:“什么?”随即,花晓色又想了想,“你不是说,你堂兄很照顾你?”   “扯远了,以后再说,现在阿宓要紧。”夏侯命宛知道,自己编造的谎言,早晚要在花晓色面前揭穿。   花晓色的好奇心依旧不减,却突然一阵轰鸣传来,四下惊见飞走而来的,带着倒刺的链条朝他们袭来,原本平静的青石板路也起伏不断,有的甚至裂开,飞出已经烧红的铁刺。   两人相视一眼,纵身而起,可地面却应反力感知他们的方向,无数的铁刺朝他们袭来,两人急急往外而去。   可大宅门口的琉璃瓦却生出一道密网,似墙似枪,两人无法一面抵挡飞来的铁刺链条,一面保持不落地,避免被感知出方向,只能向密网借力。   可夏侯命宛的身子尚未养好,如今大动,已是支绌,避无可避的枪网刺向夏侯命宛,干净的衣裳已经染了血色。   花晓色心疼万分,双掌合十,以内力灌注全身,久年未用之招,再现尘寰。   只见花晓色双掌之间似乎环绕着紫色的光,一朵形状似兰非兰的的紫色光线花晓色掌心越来越大。   一时间,风雨乱作,漫着幽兰花香。   而大宅之中原本隐藏的玄力被花晓色引出,如鬼魅一般袭向两人。   夏侯命宛力有不支,已然落在青石板上。   烧红的铁刺循着重量落处而来,破土的链条似乎被一股力量牵引。   夏侯命宛已经无法再反抗了。   死在自己父亲设计的机关里,他本是没有什么可怨的。   只是,没有救出阿宓,愧于父母。   连累花晓色,愧于自己。   就在那些铁刺和链条接近夏侯命宛的时候,突然被一股更大的力量组织,几番抗衡之下,铁刺和链条都已经断裂落地,死气一般。   夏侯命宛松了一口气,如突然觉得身下失重,青石板突然断裂,底下滚烫的热气流窜而上,夏侯命宛慌乱之间,低头一看。   断裂的青石板之下,是可以瞬间吞噬性命的滚滚岩浆。   尽管这种岩浆用来铸造兵剑世家需要的兵器,尚不够资格,但夺人性命,却是轻而易举。   花晓色不由得紧张了。   没有想到,自己强行震坏机关,却引出更深的危机。   花晓色一面叹制作机关的人不愧是夏侯命宛的父亲,一面又担忧地飞快抓住力竭而命悬一线的夏侯命宛。   一根死而复燃的链条突然朝两人相握的手飞去,花晓色一挪身子,来不及以内力护住自己,链条刺在他的背上,他却突然得了一股力量一般,一把将夏侯命宛扯上来。   强行将链条从背部震出,带着夏侯命宛,跃出了刚才被自己破坏的大宅屋檐。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3 章   大宅之外,亦是热闹。   夏侯衾容将一个眉清目秀,媚眼如丝的少年反手制住,后面围成半圆的大概而是多个黑衣人站在原处,一动不动。   花晓色滋润呢认出了那个少年。   少年也认出了他,深情又委屈地喊了一声:“公子。”   花晓色将夏侯命宛放在地上靠着自己坐在,封住夏侯命宛的几处要穴止血,没有理会那个少年,只低头关切的问:“还好么?”   夏侯命宛却听到了那个少年的声音:“你认得他?”   “就是他将机关起动的。”灰袍卫姓男人说道。他对机关之术没有丝毫研究,只是看到这个少年鬼鬼祟祟地躲在暗处,然后便飞出一枚飞镖打在大宅琉璃瓦上,接着,便听到里面产生了变数。   夏侯衾容也察觉出不对,便很快从暗处将少年拉出来,少年反抗,武力却不低夏侯衾容,反而被制住。可突然出现的二十几个黑衣人,带着煞气欲将少年救出,却无奈投鼠忌器。   “公子受伤了?”少年有些心疼,“是花奴的不是,请公子责罚。”   “我自然不会饶过你!”花晓色横眉。   自称花奴的少年叹了一口气,道:“公子找到新的床伴,便冷落花奴了,花奴见此人命已阑珊,若是他死了,公子能让花奴回来么?”   花晓色咬牙,顾忌到夏侯命宛,他便单手凝力,想要一掌打死那个少年。   却被夏侯命宛制止:“你住手!”夏侯命宛勉强起身,慢慢走到花奴面前,“谁让你来的?”   “短命鬼,不是我们那里的人,你会死的很惨,像很多人那样惨。”花奴便是受制于人,也有自己的气焰。   “很多人?”夏侯命宛突然饶有深意的看着花晓色。   夏侯衾容容不得这二人再说些什么无用的话浪费时间,便加了力道:“你们抓走的小姑娘在哪里?”   花奴吃痛,低低的嗯了一声,微微皱着眉头:“我正是来带话的,你先放开我。”   夏侯衾容心烦,又加了力道。   可花奴却丝毫没有多增痛苦的模样:“跟过公子的人都很耐痛,放不放随你,那个小娃娃的死活也不用管了。”   同样的投鼠忌器。   夏侯衾容很是不甘的松了手:“快说!”   花奴自顾揉了揉自己的肩膀,道:“五日之内,带着九弦琴鉴和……”花奴深深地看了花晓色一眼,继续说道,“那件东西,来这里交换。”   “究竟是谁,执着与九弦琴鉴?”夏侯命宛不解。   夏侯衾容却疑惑:“琴鉴和哪件东西?”   花奴嫌恶地看了夏侯衾容一眼,又十分崇敬地看着花晓色:“这个我的公子知道,花奴知道此物珍贵,公子给不给,全凭心意,不用顾忌那个小娃娃的生死。”   “你的主子是谁?”夏侯命宛问,然而,他也猜的出几分,花奴口中的“那件东西”究竟是什么。   “要死的人,知道那么多干嘛!”花奴看夏侯命宛很不顺眼。   花晓色却突然伸手捏住花奴的脖子,花奴被花晓色单手腾空,血脉不通,又承受自己的体重,花奴的脸已经涨的通红,眉头蹙着,双手抓住花晓色的手腕,一幅我见犹怜的模样。   花晓色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情面:“竟学野了吗!”   花奴艰难的张嘴,断断续续的说:“没有……公子调教……花……奴……呃……”   花奴话未说完,却见花晓色骤然松手,疾风一般将花奴反手扯住,一脚踢在花奴后背,瘦弱的手臂被活生生的扯了下来,由于速度真的太快,鲜红的血过了一会儿才如破了的木桶的一样,染红了脚下的土地。   痛苦的花奴在地上强忍着扭动,额头冷汗淋漓。   夏侯衾容看的一脸愕然。   卫姓男人却似乎是没有听到任何响动,很悠闲地看着远处的风景。   “不要杀他。”夏侯命宛出言,夏侯衾容心中不禁暗叹,为何他表现地如此淡然?   夏侯衾容突然想起来,自己将夏侯命宛带回兵剑世家之后,花晓色曾经来找过,不过碰壁而回。   后来,兵剑世家外围出现了一些没有皮的人,他将这个消息告诉夏侯命宛的时候,似乎也没有见他有多惊讶,只是当时,夏侯衾容以为,夏侯命宛已经没有力气再来惊讶什么了,毕竟,剧他的情报,花晓色是个自负自傲自恋的人,自诩风流潇洒,附庸风雅。   “留下……我……想要知道……你妹妹……在哪儿吗……哈哈……我不会……说的……”花奴的眼睛已经已经疼痛而慢慢失了色彩,变得一片灰暗,却又目无焦距地朝花晓色看,“不光花奴……来了……君兰也……来了……公子……的床伴……但凡活着……都来了……”   花晓色怒目:“再不说,你知道下场!”   “能死在……公子手……上……花奴……呃!”   花奴话为说完,便已是身首异处。   这一次,花晓色明显看着夏侯命宛的面子,让花奴死的痛快些。   花晓色知道,夏侯命宛不喜欢看到这些。   “我们丢了很重要的线索。”夏侯命宛如是说。   花晓色一挥手,便有人将花奴的尸体带走,免得再污了夏侯命宛的眼睛:“没关系,还会有人的。”   “你的……床伴?”夏侯命宛面上没有太多神色,就像简单的陈述一件事实。   花晓色生怕夏侯命宛生气,忙赔出笑脸:“少听那起胡说的,琴鉴才是要紧。”   夏侯衾容说:“我去将琴鉴带来,他说的另外一件东西,你来负责!夏侯命宛,别忘了,阿宓是你亲妹妹!”   “我知道。”   夏侯衾容匆匆离开后,卫姓男人轻轻的叹了口气:“我也回了,再会!”   “阿宛,我们也走吧。”花晓色担心夏侯命宛的身体。   “我还想进去一趟。”夏侯命宛道,“刚才在里面,我已经窥得七分关窍……”   “不行!”花晓色打断,“你去就是送死!”   夏侯命宛低头,咬着下唇,没有说话。   他明白,自己再入,活着的可能性很小很小,可既然已经从那个叫做花奴的男人口中得知,阿宓真的在某人手中,心里又显得惴惴不安。   “不要担心那个小姑娘。”大宅的破门慢慢打开,一袭白衣从门内走出,清冷绝艳,不染一尘,“只要将东西带过来,她定然毫发无伤。”   “你是……”陡然出现的人,让夏侯命宛表现地激动了。   花晓色却赫然而笑,难得得讽刺:“君兰?”   君兰?夏侯命宛暗想,他就是刚才花奴特意提到的人么?果然不同凡响。   君兰冰冷的薄唇盏出极浅极浅的笑容,眼睛里却依旧如高山寒冰一般,冷掣骨髓:“自私的雪妖,竟也学会顾忌。”   没有同花奴一样的仰望和尊敬,君兰的傲骨,一如他的白衣,无论在何处,都自有一派风骨。   “清净无争的君兰也甘为爪牙,我的顾忌,实在不足为奇。”花晓色冷笑,“你,是来复仇吗?”   君兰慢慢踱出几步,连带着他走过的大理石都变得更加冷了几分:“我自有道理,不过,说复仇,太过了,有欲无爱,各取所需,你我皆然,前尘已过,何必令新人为难?”   君兰冷眸看了夏侯命宛一眼,又道:“他,经不起你折腾。”说罢,君兰腾身一跃,如灵鸟一般,飞旋而去,不知何方。   “君子如兰……”夏侯命宛低低地说道,看着已然了无踪迹的远天,心内百味陈杂。   花奴说,活着的,都来了。   活着的是哪些人?   死了的呢?   “阿宛……”花晓色轻唤,他知道,他可以将花奴的话糊弄过去,但君兰……君兰毕竟,是一个任何人见了,都会不忍侧目的人物啊!   “他说的,可信么?”夏侯命宛还是很担心阿宓。   “可信。”花晓色答。   “好,我们回去等。”夏侯命宛转身朝桑阳城内走去。   花晓色忙赶上去:“阿宛,别走太快,你的伤口还没有清理过呢!”   夏侯命宛突然停下来,看着花晓色,花晓色有些不自在:“既然曾是床伴,为何又要复仇呢?”   花晓色张了张嘴巴,一脸为难:“都过去了……”   “也罢!”夏侯命宛继续前行。   “阿宛……那个……我虚长你那么多岁,经历的事情自然比你多啦!要是你早点出现,也就没他们什么事儿了!欸……阿宛!阿宛!”花晓色着急了。   “他们?”夏侯命宛没有停下。   花晓色叹了口气:“阿宛,不是……”   “我不管他们,你只消告诉我,君兰。”   花晓色暗骂,哪个王八羔子,竟然让君兰也出来了:“其实吧……是君兰勾引我,然后被我甩了,所以要报仇!”   “你看上了他,可他看不上你,然后,你做了什么?”夏侯命宛一语戳破花晓色的谎言。   花晓色一下子蔫了气:“我强了他,不止一次。”   夏侯命宛没有再说话,尽管,花晓色的回答,和自己预想的,没有多大差别。   一直回到客栈,夏侯命宛都没有再说一句话,花晓色也不敢轻易开口,像尾巴一样,低头跟在身后。   一进客房,便有大夫在等待。   是花晓色在路途中给手底下人下的吩咐。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4 章   大夫将夏侯命宛的伤口小心的处理好,又去包扎花晓色的伤口,两人都被弄得一身药草味儿。   花晓色觉得,难闻极了!   便找人来点了熏香,又上了一些果脯、糕点、酒水之类的吃食。   “阿宛……”花晓色的模样十分可怜,像是一只没人要的流浪小猫祈求怜悯。   夏侯命宛终于正眼看着花晓色,道:“都是你自作孽,就不会编好一点的谎话。”   “阿宛你火眼金睛,我怎么骗得过你?”花晓色笑起来,大胆朝夏侯命宛身边坐进了些,见夏侯命宛没有反应,又抱住他的腰,将头靠在夏侯命宛的肩膀边。   “花晓色……”夏侯命宛突然很伤情地喊了一声。   花晓色直起身来,问:“怎么?”   “不要找别人。”也许从见到君兰的那一刻,夏侯命宛才真正感觉到威胁,一种害怕失去的心情,尽管他知道,自己能给的,并不多。   看到君兰,他自己不禁自卑起来。   “我只找你,阿宛。”花晓色也深情起来,一手将夏侯命宛的下巴移过来,缠绵地吻上去。   一颗心,炽热,爱浓。   一颗心,胆怯,情真。   翻覆的唇色,跳动的心脏,夏侯命宛终于感觉到了情,欲的激动。   可一转眼,脑子里便浮现出在夜分城的时候,那个疯狂地一点都不顾及自己的花晓色。   被自己惊吓了一震,身子突然强烈的颤抖了一下,花晓色被咬到,只一笑,离开了夏侯命宛的唇,一寸一寸的,慢慢吻到了夏侯命宛的脖子,然后,在夏侯命宛的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句:“别怕。”   腰带已经不知何时被花晓色撤掉,瘦弱的胸膛上,还留有疤痕,和新包扎的纱布。   花晓色的手很热,触到冰冷的肌肤,像是传递出的火,在夏侯命宛周身蔓延。   忐忑,纠结,矛盾。   是夏侯命宛此时的心情。   “不……花……唔!”刚要说什么,又被花晓色堵上。   屋子里的熏香似乎又浓了一些,没有关严实的窗户吹来丝丝点点的冷风。   夏侯命宛发热又昏沉的脑子又慢慢清醒。   视野完全被花晓色散落的头发挡住,愈见热烈的花晓色偶尔也将夏侯命宛的头发压扯地头皮疼。   隔着一层中衣,夏侯命宛下腹亦能明显感觉到花晓色的炽热。   腿被突然抬起,往日的记忆一瞬间被拉道眼前,夏侯命宛猛地用膝盖顶了花晓色一下,花晓色却按住夏侯命宛,道:“阿宛,别怕,我很轻的。”   “不!我不行!”夏侯命宛反抗。   “你说不让我找别人的。”花晓色喘着粗气,此时的眼神,夏侯命宛有些陌生,有些害怕。   “现在不行!你自己解决……我不行!”   “阿宛,说话要算数的!”没有再多说什么,花晓色已经决定直接切入主题。   夏侯命宛双手被压在头顶,一腿被花晓色握住,只能用另外一只腿攻击反抗,可效果却实在有限。   “花晓色你给我滚!”呼吸急促的夏侯命宛大骂,“呃……你……滚……呃……”   纱幔摇曳,春色无边。   夏侯命宛自己也很不解,为什么,一到这个时候,花晓色就不是他认得的花晓色了?   那个做低伏小生怕惹得自己不高兴的花晓色哪儿去了?   那个心疼自己不让自己受一点点伤害的花晓色哪儿去?   那个满口花言巧语暧昧不清却能时时体贴自己的花晓色哪儿去了?   花晓色,我真的认得你,真的了解你吗?   夏侯命宛不禁自问。   已经被欲望迷失了理性的花晓色,没有看到夏侯命宛暗暗流下的泪水,只是如疯狂地野兽一般,不知人心。   呻吟后仰的夏侯命宛不禁想起了君兰。   花晓色说,他强了君兰,不止一次。   可最后,花晓色也没有与君兰一起。   而是不知找了哪些人之后,又找上了自己。   那自己和君兰,是不是也会殊途同归?   如今压在自己身上的花晓色,今后又会在谁的身上寻欢?   原以为,自己已经寻到了世间真情,他可以守着这片真情过完一生。   可到头来,自己不过是那人天地间落在那人肩头地一片叶。   花晓色是个自有的,不喜被束缚的人。   凡叶一片,又岂能留住心于天地的花晓色?   是失落,还是伤悲?   自己到底得到了什么,失去了什么?   夏侯命宛不禁自问。   花晓色曾说,谁也不能让他失去自己。   那是不是也可以说,只要花晓色腻了,就是“失去”?   只单单是夏侯命宛的失去?   云雨之后,依旧是旖旎无方。   花晓色伏在夏侯命宛肩头,双手将夏侯命宛抱住,轻轻地吻他的脖子。   “阿宛……”花晓色带着些许鼻音。   夏侯命宛闭着眼睛,没有答话。   他现在很清醒,却已经连动一下都费力。   “阿宛……”花晓色又唤了一声,竟又压到花晓色的身上,温柔的吻着他的唇。   没有反抗,没有回应。   花晓色捧着夏侯命宛的脸,突然感觉到手上似有一股热流趟过。   倦倦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一脸红晕却似乎气息微弱的夏侯命宛。   “阿宛!”花晓色突然慌了。   “没死。”夏侯命宛艰难的开口,却依旧没有睁开眼睛。   他害怕。   这样充斥着担心的一声“阿宛”,让夏侯命宛的心轻轻地颤了一下。   “对不起!”花晓色暗悔,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为什么自己又犯了上一次的错。   原本,他一开始不是那么想的。   他只是想要和阿宛接吻。   他知道阿宛受伤了。   他知道阿宛身体不好。   他知道阿宛因为上一次的事情有所恐惧。   可为什么会这样?   突然想起来,君兰临走前说:“他,经不起你折腾。”   那句话,好像是预兆一般。   可花晓色仔细看着屋子里的一切,都确定没有任何问题。   难道,君兰真的是随口一说?   “有用么……”夏侯命宛皱眉,轻叹。   “我……”花晓色打了自己一巴掌,“我带你去清洗。”   夏侯命宛慢慢睁开眼睛,眼中失望又失落,幽蓝的眸光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灰纱,闪烁不出半点光彩:“花晓色……我该信你吗?”   “阿宛,我不会……”   “你说过了!”夏侯命宛眼中湿润,“你觉得……我可以原谅你第二次吗?”   “阿宛……我真的保证不会再勉强你……”   “你跟君兰……保证过什么?”   “没……没有……我当初不过是随口骗骗他……”   “焉知……你不是在骗我!”夏侯命宛翻下床,没有站稳,重重的摔下去。   花晓色赶紧去扶:“我和他们,都是各取所需,无关情爱,只有你才是……”   “你想要我……我想你爱我,如何不是各取所需,呵呵……是不是鬼欲章台的人都被你翻遍了……所以才到外面寻花问柳?花晓色……我是喜欢男人……但我讨厌被当做你的床伴!”   “阿宛,虽然我做的过分了,可这就是情人之间的相处之道,我是人,我有欲望,一开始你就不愿意,我也在压制自己的欲望,这两次,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阿宛,你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弄清楚原因。”花晓色说道。   “救出阿宓,我就不会再出兵剑世家。”夏侯命宛答,他真的很累了。   花晓色将夏侯命宛抱紧:“阿宛,你再信我一次。”   “你还是不懂我。”   “你不说清楚,我怎么懂?”   “你没有脑子么?非要我说你才能明白?”   花晓色顿了顿:“阿宛,你和他们,真的不一样。”   花晓色不笨,只是有时候,遇到关于夏侯命宛的事情,抓不住重点,理不清头绪。   夏侯命宛心里惴惴的。   花晓色又继续说道:“我的确找过不少的人,我从来不关心他们的死活,只要我高兴了,弄死了,大不了再找一个。在鬼欲章台,四君的地位仅次于欲主,我从来没有低声下气跟谁说过话,就算在外面,谁要惹我不高兴,我也不会手软。可是阿宛,我怕你不高兴,我花晓色从来没有怕过谁,除了你。”   夏侯命宛慢慢低下头,花晓色的怀抱,还是那么温暖,可既然温暖,为什么会出现火灼?夏侯命宛在花晓色的胸口蹭了蹭,说:“那你告诉我,你跟我做的时候,心里想的和跟他们做的时候,一样吗?”   花晓色语塞了。与阿宛的两次亲密接触都造成了自己和阿宛之间的裂痕。   他一直害怕伤害道阿宛,所以一直压制着自己。   可是,自己两次不寻常的疯狂,他自己也记不清过程中的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可以想象,阿宛是如何挣扎,可是,为什么自己看不到?   忽然听到夏侯命宛一声轻笑:“果然……还是一样的……” 作者有话要说:  写肉好羞羞   ☆、第 25 章   夏侯衾容的动作很快,不过是第四天晚上,他就带着九弦琴鉴来到了桑阳城,找到了夏侯命宛。   “那人说的第二件东西,准备好了么?”夏侯衾容问。   “没有。”这些天,他一直没有和花晓色说过话。   夏侯衾容一把抓住夏侯命宛的衣襟,将他悬空按在墙上,怒目而向:“阿宓要是死了,我一定让你生不如死!”   “我会救出阿宓。”夏侯命宛答,然而,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将阿宓救出。   掳走阿宓的人,是鬼欲章台的人,他听花晓色说过,里面的人,多多少少都会一点玄门之术,加上……花晓色那些床伴……   “不用你这个废物了!我自己去找花晓色。”夏侯衾容一把将夏侯命宛摔下来,他记得那个叫做花奴的男人言语之间透露,掳走阿宓的人想要的东西,就在花晓色手上。   尽管夏侯衾容也知道,就算拿到了东西,也不一定就会放人,可若是连东西都没有,那脸谈判的机会也没有了。   花晓色的门没有关,夏侯衾容直接冲了进去:“将那人说所的东西给我!”   “我为什么要给你?”花晓色摊手,就算是坐在椅子上仰视夏侯衾容,花晓色的眼睛里也是不容挑衅的傲气。   夏侯命宛慢慢从自己的房间走到花晓色的房间,花晓色看到他,惊讶,又惊喜。   “你出去,我来说。”夏侯命宛道。   夏侯衾容不悦:“这几天你都是死的么!”   “再多言,死的就是你了!”花晓色站起来。   “他听我的还是听你的,你不会判断吗?”夏侯命宛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夏侯衾容也思量了一番,再让夏侯命宛试一次,实在不行,就只有硬抢了。   “好!”离开的夏侯衾容踢坏了半扇门。   花晓色走到夏侯命宛面前,看着夏侯命宛脖子上的印子,怒道:“他又欺负你!”   因为那天的事情,两人的厢房就换了客栈离得最远的两间,花晓色也听不见任何动静。   “我问你要,你给么?”夏侯命宛没有在意花晓色的愤怒,但他隐约能够感觉到,花晓色不愿意将谛命乌契交出来。   果然,花晓色迟疑了:“那个人很可能是楼鸩手上的人,风荷将它给我,就是不想它落入楼鸩手中。”   “没有它,我见不到那人。”夏侯命宛说,“花晓色,你真的不给我?”   “我可以帮你将阿宓救出来。”花晓色答。   “你也只能是猜测,那个人是楼鸩,如果不是呢?如果他拿不到东西,就杀了阿宓呢?”   “这件东西让四君失了兄弟情谊,天涯各散,云鸾失踪,风荷死了,雨楼背叛,我不可能再让它回到鬼欲章台!”花晓色说的坚决。   一旦谛命乌契回到鬼欲章台,楼鸩就会与它谛命,届时,连自己也会死。   夏侯命宛在赵国帝都算计过楼鸩,楼鸩也不会放过兵剑世家的任何一个人。   “我求你!”夏侯命宛突然跪在花晓色面前。   花晓色不知所措,想要将夏侯命宛扶起来,可夏侯命宛却倔强得紧,花晓色没办法只好坐在夏侯命宛的身边:“阿宛,不行!我们都会死的!你不懂鬼欲章台,我现在能安然的活着,是因为谛命乌契还没有承认楼鸩是鬼欲章台的主人,但谛命乌契知道我是四君,一旦楼鸩杀我,他也会死。可若是谛命乌契到了楼鸩手里,他要杀我,就是顺理成章!”   夏侯含宓,死了就死了,花晓色不能在没有铺好任何退路的情况下,给自己和阿宛埋下这么大的隐忧。   夏侯命宛愣了愣:“我的确……不该求你牺牲自己。”   “阿宛,我会和你一起救出阿宓。”花晓色宽慰道,但他怎么想也想不明白,究竟是谁,能将君兰也请出来。   “不用了,若那人真是楼鸩,难保出手的不会是玉留声,你打不过他。”即便自己已经不知道究竟对花晓色是个什么意思,可他还是不希望花晓色涉险。   “他不会杀我,顶多,抢东西。”花晓色在这一点对玉留声还是有几分把握,他知道,玉留声虽然背叛了四君,但玉留声重情,要是谛命乌契不幸落入楼鸩手里,而自己也被楼鸩抓住,说不定,玉留声还会从中斡旋,保自己一线生机。   可尽管如此,背叛,就是背叛。   “带着你的东西离开吧,它那么重要,楼鸩绞尽脑计也会想要拿到手。”夏侯命宛从花晓色怀里挣脱,起身离开。   夏侯命宛知道,那个人,一定不单单是为了谛命乌契才掳走阿宓。   所以,那人的目标不只是花晓色。   他努力的回想,与九弦琴鉴有关的人物,却无法从中理出头绪来。   夏侯命宛只知道,九弦琴鉴的来历,是从一个乡下盲女手中得来。   他娘说,那个盲女将琴鉴当做寻常的琴送给了自己,自己和夏侯命宛的父亲离开之后,也不知那个盲女的生活如何。总之不会太好,也不会太坏。毕竟,那个盲女是天生失明,十几年就是那样在黑暗中过来的。   “阿宛!”花晓色追上来,拉住夏侯命宛的手腕,“你很关心我,为什么不能像从前一样?”   “从前么?”夏侯命宛淡笑,“你一般会跟一个床伴在一起多久?”   “就算我从前是个十恶不赦的杀人狂魔,如今想要从新做人,你也不给我机会?阿宛,那些人跟你不一样!”花晓色辩驳,他可以想象,夏侯命宛说出“床伴”两个字,是怎样的心情,他也很心疼。   “哪里不一样?”夏侯命宛反问,“模样不一样,名字不一样,床上的感觉……是一样的!”   “不一样!”花晓色吻下来,阿宛的唇舌还是那么美味,可是,却没有任何回应,就好像从前,从来不会接吻的阿宛,可是,又是不同的。   那个阿宛,是生涩的。   如今,却是远离的。   捧着夏侯命宛的脸,花晓色看着那双极好看,又泛着幽蓝的眸子:“阿宛,我不想失去你。”   “那你什么时候想呢?”夏侯命宛道,“花晓色,你不妨告诉我,你什么时候会对我厌倦?我留在你身边,能快乐多久?”   “我说过,我们要一直在一起。”阿宛的问题,让花晓色的心堵堵的。   “我不信了……”夏侯命宛倦倦的,眸间有点湿润,“我现在关心你,因为我还爱你,等我们不再见面,我就会忘记的,你找你的下一个,我娶一个美人传宗接代,你我各自相安。”   “你真的能忘么?阿宛,我已经认定你了,我不会再找其他人,那些什么美人、什么传宗接代统统都去死,你只能是我的,阿宛!我不要各自相安,我要你跟我在一起!”花晓色愈见激动,这些天,远远的看着阿宛,他已经忍不了了。他不想只远远的看着,更难想象连远远的看着都是奢侈的日子,怎么会变成这样呢?像从前,那个会微笑地嘲笑自己,会耐心地跟自己说一些掌故,会偶尔赌气不理自己,却会很快被自己哄笑的阿宛,不好么?   阿宛,是什么改变了我们?   “花晓色,你要知道,碎过的东西再补好,就经不起再一次的破碎了,粉身碎骨,魂飞魄散。”夏侯命宛心里很不是滋味,花晓色说的的话,他原本要很高兴的,却不知为何,变得怯然。   眼前的人,分明是自己最爱的男人,说着一辈子的期许。   这样的故事,原本就该是相拥而笑的下文。   可自己,却终究不是折子戏中的人。   一折落幕,不论悲喜,自有观众去伤悲,去欢喜。   卸了妆的戏子,脱去锦绣霞衣,最后也回于自己的生活。   下一场,不同的开场,不同的跌宕,不同的悲喜。   花晓色顿了顿,认真的看着夏侯命宛:“我把谛命乌契给你,救了阿宓,你和我一起走,生死何妨!”   “花晓色,我不是用自己来逼你,我没有那个分量!关乎你的性命,不要轻易拿出来。”夏侯命宛流下一滴泪,不知道为什么,很少流泪的夏侯命宛,竟然在花晓色面前哭了那么多次。   “你比我的命还重要,怎么会没有分量?阿宛,连外人都看的出,用你才能威胁我。”   衣袖中的手早已握成拳,眼前人的话语,一次一次的戳进自己心脏中最软的地方。   “……我终究还是败给你了……”   “败给我不丢人!”花晓色又吻下来,这一次,夏侯命宛也慢慢给了回应。   死也好,活也罢。   我命里注定,逃不过你。纵是一身伤痕,粉身碎骨,我也认了。   花晓色,我不想堵你会爱我多久,我一生的精彩都是因你而来,纵然最后,我成为和他们一样的人,也就是我自己的命了。   当下,你还是爱我的,对吧?   花晓色?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6 章   第二天一早,一袭白衣的君兰就坐在客栈门口最近的一张桌子上喝茶。   “他派你来带路?”花晓色问。   君兰优雅的放下茶杯,答:“不错,那里的机关被花奴那小子弄坏了。”   夏侯衾容早早的在下面等候,却不知那个不染一沉的白衣书生也与这一次的事情有关联,也疾步而来:“那就快走!”   “别急,人还没有到齐。”君兰不紧不慢,夏侯衾容眼中杀意盎然,却无法拿这个白衣书生怎么样,因为夏侯衾容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个人远比那天死在花晓色手上的花奴要重要很多。   过了一会儿,但见那日见过的卫姓灰衣男人和殷不负前来,旁边跟着一个面目清冷,傲骨凌霜一般的女子。女子身后是一顶极为精致,却十分低调的轿子,轿子里似乎有一个人。   “走吧。”君兰起身带路,行人们看着一行神色各异,却决非凡庸的人一起走出了客栈,走出了桑阳城的城街。   一片白梅花林中,飘散着沁人心脾的芳香,循着一道新踩出的小径,来到了一处宽阔的草地。   此处,梅香已尽,兰芳馥郁。   却不见半株兰花。   平静的湖面上飘着一艘无人的小木筏。   湖心有一座亭,岸边却没有任何可以通达的建筑。   不过,着对于习武的他们来说,根本不是问题。   “先将琴鉴给我。”君兰说道。   “我要见夏侯含宓。”夏侯衾容将琴鉴放入君兰手中,却不肯放手。   君兰冰冷的眸子勾出更加寒冷的光芒来,然后嘴角轻轻一笑:“她在湖心亭。”   旋即,君兰翻袖一扬,一阵风将远处湖心亭中的纱幔吹起,亭中一切一览无余。   但亭中,只有被绳索缚住的夏侯含宓。   “不是楼鸩!”花晓色突然下了结论。   君兰瞥了一眼:“我说过是楼鸩么?”   “那是谁?”花晓色问。   “一个,你意想不到的人,雪妖公子!”君兰答。   “你不要别的了?”花晓色继续问。   君兰拿了九弦琴鉴,道:“我这等卑微的身份,碰了它可是要折寿的。你把它丢在那个木筏上就好。”   花晓色哼了一声,看着殷不负:“你来做什么?”   一路走来,殷不负一直盯着阿宛,花晓色很不高兴。   “找人。”殷不负答,又看了夏侯命宛一眼,再相见,他消瘦了不少,心里不由得担心,他遭受了什么。   “还请这位公子将东西丢出去!”那名傲骨冰霜的女子开口,朝花晓色拱手道,眼睛里,藏着期盼。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花晓色自负一笑。   女子看了君兰一眼,君兰道:“我不能保证他一定能将东西带过来,若是救不了,那个人,也尽力了。”   “我知道。多谢!”女子深吸一口气,以平复自己跌宕的心情。   “是谁能让你白送人情?”花晓色好奇,那个人尽力的人,是谁?   “你的兄弟。”君兰答。   花晓色大惊,却又很快转为不屑:“他不是我兄弟!他想靠这玩意儿救什么人?哼!他难道忘了,这东西只会害人,不会救人么!”   “唉……所以,我来了啊!”卫姓灰袍男人轻叹。   夏侯命宛扯了扯花晓色的衣袖,低声道:“你想清楚,丢出去,就是丢了半条命!”   “如果是假的,就救不了轿子里的人。”君兰丢下一句话,便带着琴鉴离开了。   “还磨叽什么!”夏侯衾容不耐烦,“东西给我,我来扔!”   花晓色突然一笑:“没听他说,碰了要折寿啊!”   “你带了多少人?”夏侯命宛问。   “一半。”夏侯衾容答,兵剑世家的一半,而且都是精锐,武器精良,训练有素。有几个混在百姓之中,确定他们的方位之后,便去通知大部队,如今,正埋伏的梅花林外,只等主子一声令下。   风吹动湖心亭的纱帘动了动,之间夏侯含宓从凳子上站起来,走到了围栏边:“花晓色!”   陡然听到带着几分稚嫩却别有一股成熟气息的女子声音从湖心亭传来,花晓色还是惊了一惊,他不意,夏侯含宓要说话,没有找自己的哥哥夏侯命宛,也没有找自己的堂兄夏侯衾容,反而叫的是自己:“我听着,你说!”   “带我哥离开!”夏侯含宓继续叫到。   “好啊!”花晓色心里其实还是很惊讶的,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姑娘,被掳走那么几天,不但没有胆怯,反而一开口便是要保护别人,花晓色不禁要重新审视一下夏侯含宓这个姑娘了。   但心里又不禁叹道,果然如此女子,才又资格当阿宛的妹妹。   殷不负阻止:“你将东西留下,再带他离开。”   “我不留呢?”花晓色就是不喜欢殷不负。   “你敢!”夏侯衾容怒目。   傲若冰霜的女子开口:“这个位公子不妨先离开,众人似乎,都很关心公子的安危。”   殷不负倒是很赞同:“不错,你先走,外面有桑阳城的护卫,将这个示出,会有人带你进城。”说着,殷不负将一枚白玉递给夏侯命宛。   夏侯命宛没有接,淡笑:“我还不至于,弱到弃胞妹不顾的份上。”   殷不负讪讪的收回,道:“那你小心,听令妹言语,似是冲你而来。”   “我自然会保护他,你就不必操心了!”花晓色一把搂过夏侯命宛,像是在示威。   突然,水中腾出一条异兽,形若蛟龙,却是凶狠无比,几番翻腾之下,木筏已然被震碎,湖心亭也似乎摇摇欲坠。   “阿宓!”夏侯衾容惊呼,人已经腾身而出,跃到湖中,与异兽打斗起来。   夏侯含宓看着不顾一切前来的人,一时间有些楞了,半晌,才喊道:“兵剑世家的人,只能死在兵剑世家!夏侯衾容你……”   “阿宓,我不会让你有事!”几番缠斗,异兽之力太大,夏侯衾容已经负伤累累。   夏侯命宛很是纠结,看着阿宓身陷危机,眼前能够解燃煤之急的方法却要堵上花晓色的生命,他不敢轻易的看花晓色的眼睛,他怕花晓色看穿自己的担心,就将谛命乌契扔出去了。   可若是不扔,阿宓便岌岌可危!   心一横,夏侯命宛趁花晓色没有注意的时候,跃身进入湖心亭,迅速接下缚在阿宓身上的绳索,却发现整个湖心亭似要崩塌一般。   阿宓不会武功,自己身子太虚,带上阿宓,夏侯命宛不确定自己能够到达对岸。   此时,却见湖心亭中出现了另外一个人,此人笑地十分张狂。   “小丫头,跟哥哥走吧!”说着,花晓色将夏侯含宓拦腰抱起,另一手牵着夏侯命宛,飞身离开了湖心亭。   就在三人足尖腾空的刹那,湖心亭崩塌了。   夏侯衾容眼见夏侯含宓已然被救出,也不再与异兽缠战,抽身撤离。   回到岸边,夏侯含宓拉住夏侯命宛,道:“你快走,他是琴鉴的主人,他是来寻仇的!”   “阿宓,你没有吧?”夏侯衾容没有管自己的伤口,直直本来关心夏侯含宓。   夏侯含宓低眉:“没事。”说罢,朝花晓色说道,“这里没有这么简单,梅花林中一定有阵法,用你最快的速度带我哥离开。”   “那你呢?”花晓色问,这个死水一样的小姑娘,花晓色觉得,似乎越来越有意思。   “自有人保护我,你不必管。”夏侯含宓答。   “我们都走不了了。”夏侯命宛说道。   只见右边梅花林中缓步行来一个深绿色锦绣衣袍的中年粘人,因为没有留胡须,显得只有三十多岁的样子。   孤身而来,必然不可小觑。   花晓色却赫然大惊,指着那个中年男人,大叫一声:“老头!你不是死了!”   果然是花晓色意想不到的人。   “所以说,你是个孽徒,连为师的尸首都辨认不出,为师的脸面往哪儿放?”来人正是当初“惨死”在鬼欲章台的四君师之一——安浓。   “连自己的徒儿都要算计,本公子的脸面往哪儿放!”花晓色可算是受了大打击,“没有想到,老头你也是野心勃勃的货色!”   “哼!野心?”安浓冷笑,“身为四君师,教会了徒弟,害死了师父,这就是鬼欲章台的恩德!”   “我不管你的家心野心,你和阿宛有什么仇怨,本公子一手揽下了!”难得拿出身为四君的威仪来,花晓色身上威慑凛然。   “哦?我的徒儿,想要尝尝何为真正的七年月落么?”安浓亦不遑多让。   “你说什么?”花晓色疑惑,七年月落不过是一株兰花,竟也值得让老头引以为傲么?   却听安浓朗声而笑:“我的徒儿啊!其实你也会的!七年以前,兰魄入体,七年之后,血流成河。”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7 章   梅林旁的人,慢慢便的多起来,有的,是安浓当年自己培养的下属,有的,是花晓色过去的床伴。   能当上四君师,安浓的实力自然不俗,培养的人也非泛泛。   而花晓色能够看上的,也从来没有凡庸之辈。   如今,夏侯衾容已然负伤,夏侯含宓不会武功,夏侯命宛身体虚弱,殷不负一行人也动向不明,敌我难分,剩下一个算是强悍的花晓色,也实在双拳难敌四手,已然下风无疑。   纵然梅林外围还有兵剑世家的精锐,梅林也不是好过的,中途折损,以及耽搁的时间,算起来,能给的支援顶多消弭掉花晓色的那些床伴。   “能使血流成河,倒是少见了。”夏侯命宛说道。   安浓眼带杀意:“我会亲自带你见识!当然,还有你的妹妹!”   “老头啊,你真是大言不惭!”花晓色站到夏侯命宛身前,都说,青出于蓝,花晓色的武功如今确然能与安浓不相上下,但花晓色非是与安浓单打独斗,心有顾忌,已是危然。   “我想知道,仇怨在何处,舍妹言,琴鉴是阁下的?”夏侯命宛问。   “杀人夺物,还需我说明什么?”忆起旧事,安浓暗愤涌起。   “母债子偿,果然天经地义!”夏侯命宛淡笑。   安浓一凝眉,也一笑:“没有认定是你爹,看来,那个贱人作恶多端,连自己的儿子都一清二楚!”   “你住口!”夏侯命宛严肃之余,自有一副主人姿态,“家母容不得你亵渎!”   夏侯衾容站在一旁,不屑地冷哼一声。   花晓色抚掌而笑:“说了那么多,老头你打还是不打?”   “将谛命乌契交出,你可安然离开。”安浓道。   “除非本公子是傻子!不过老头啊,你自己在冥宵大殿待过,是没有机会与它谛命的,你的目的是什么?你能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谈论我们内部的事情,想来,是不怕规矩了吧?”鬼欲章台的禁咒,为了防止四君师心怀不轨,凡入冥宵大殿侍奉鬼主的四君师,身上都有独特的烙印,一旦想要凭借自身得到谛命乌契的谛命,就会牵动禁咒而亡。   毕竟,能当得起四君师的,都不是寻常角色。   人一旦有了实力,难免不想要权柄,尤其,近在眼前的权柄,可望不可及。   “呵呵……谛命乌契不是为师要的。”安浓笑地神秘。   花晓色却凝神:“也不是楼鸩。”   如果是楼鸩,谛命乌契那么重要的东西,玉留声不会不来,他想要救什么人,也不会让身份特殊的君兰过来穿针引线。   “其实告诉你也无妨,反正咱们那里,所有人都见过他的雕像。”安浓说道。   花晓色不怎么相信:“是你让他苏醒的?”   “为师没那个本事,不过是为他所驱使罢了!”   “相传,这是他的心。”花晓色说,“所以,没有心,他还不能自有行动。”   “为师知道,你不愿将它给楼鸩,不妨给为师,楼鸩就永远也得不到它了。”安浓出言诱,惑。   “唉……真是浪费唇色,阁下要是不交出,我可要先走了。”卫姓灰袍男人终于开口说话了。   “卫先生!”傲如冰霜的女子疾呼,生怕那个卫先生就走了。   “莫惊,他开玩笑的。”殷不负安抚道。   “你这人真没意思!”卫姓男人朝殷不负说道,又看着安浓,“你们所说的什么苏醒、心脏之类的,我没有听明白,不妨简单的告诉我,后果是什么?”   “这是我们内部的事情,与你无关。”安浓道,但其实,他也不明白后果究竟是什么。他只知道,鬼主苏醒之后,鬼欲章台便不再是由欲主统领,鬼主所言的鬼将也会被释放出来,而谛命乌契除了能够让鬼主彻底自有之外,似乎还牵涉着另外一个妖魔之物。   “那可就麻烦了,我的时间真的很赶,若是因为有你在,而使他不愿交出,我也只好先解决大矛盾了。”卫姓男人淡笑,算是表明立场,而他一言,也就代表了他们三个人。   一言出,战端起。   安浓手一扬,身后的人会意,杀伐而来。   起先,花晓色护着夏侯命宛,夏侯衾容护着夏侯含宓,殷不负等人各自成战,就连那个傲若冰霜的女子也身手矫健,不可轻视,但她的活动范围也仅限于轿子周遭。   君兰没有插手,只是在一旁看着。   玉留声的交托,他总归要带一个结果回去。   安浓动了动手腕,他并不着急解决夏侯命宛,遂看着自己的徒儿,笑道:“我们师徒来较量一番吧!”   只见安浓一掌向天,一掌向地,祭出浑厚的内力,因内力而产生的疾风之中,夹杂着兰花香。乱发飞扬,衣袖翻转,安浓临空化下手印,双指划开左手手心,以自身之血气为引,纳天地精华于一身。高朗的天空顿陷阴霾,乌鸦乱飞。   花晓色立刻想起来,自己小时候曾经学过这套功夫,而七年之前,自己路过冥宵大殿,安浓曾经给自己不小心弄伤的手臂包扎过伤口……   花晓色学东西很快,何况,是原本就学过的武功?   依着安浓的招数,祭出同样的武功。   顿时天地风雷惊走云霆,湖中异兽焦躁不宁,梅林与湖岸裂出两丈的口子,深不见底……   挟着强大的内力,师徒二人各自施展乾坤,缠斗不休。   反观落单的夏侯命宛,虽是步伐敏捷,却俞陷威势。   此刻,殷不负来援,一刀斩杀威逼夏侯命宛的黑衣人。   “阿宛!”花晓色惊呼,一瞬不及,安浓一掌劈到左肩,花晓色虽立即换招格挡,却终究伤了府脏,呕出鲜红。   安浓轻笑:“我的徒儿,为师不是教过你,战中分心,是为大忌!”   “别得意!喝!”花晓色收敛心神,虽然此刻是那个讨厌的殷不负在阿宛身边,但至少,阿宛会少几分危险,而自己专心对付老头,就会很快回到阿宛身边。   “多谢!”夏侯命宛短促的道谢,殷不负迟疑了一下,然后也“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此时的梅花林之外的动静终于传过来,兵剑世家的精锐穿过梅林中机关阵法障碍前来支援,却见两丈悬崖,隔断了自己和主子,遂各自拿出手臂上的细丝绳索,飞快的射道对面的地上,有人飞身而过,牵住绳索的另一头,其余人借绳索之力而过断崖,将一切变数伤亡降道最低。   兵剑世家的人训练有素,在寻找主子的过程中便各自成阵,不消一盏茶的功夫,已经将三个主人皆护在各自的战圈之中。   安浓见了,也不忍侧目。   素来少涉江湖的兵剑世家,也非是偏安一隅之辈。   遂冷笑了两声,与花晓色的过招之间,抽出空隙,一掌打在地上,原本就薄耸的湖岸那片被分离的土地塌陷一方,围守的兵剑世家精锐不幸坠崖数人。   花晓色见安浓竟然还能抽出空隙对付其他人,便将所有内力齐聚,想用最强的一招将安浓打倒。   却不料,安浓既然为花晓色之师,自然对花晓色的所有武学了如指掌。   如今花晓色所用,便是当初自己曾言无人能窥出破绽何在的招数。   可惜,无人能窥非是谎话,创招之人,便是破绽的创造者。   安浓等着花晓色那一招最强压逼临面之刻,以绵柔之力关注双指,冲破内力结界,点在花晓色的额心,旋即笑道:“我的徒儿,为师说过的话,你依旧当做耳旁风啊!”   花晓色强招反噬自身,待反应过来时,以自身内力压制,两股方向相反的内力冲击,花晓色的身体已经陷入崩毁状态。   此时,卫姓男人腾空而起,手捏法诀,以阴阳之术平衡花晓色体内冲击,不过终究是太过强劲,卫姓男人也只能化解一半内力。   但,这对花晓色而言无疑是一次新生。   呕出几口鲜血,花晓色挥袖擦干嘴角,依旧斗志昂扬。   看到花晓色受伤,夏侯命宛不禁心惊,呼喊已经跃到了嗓子眼儿,却又被他生生的吞下去。   他不能让花晓色分心,安浓实在是太狡猾了!   看到卫姓男人施展能为,安浓不禁皱眉:“阴阳师!”   “哎呀!被看穿了!”卫姓男人淡笑,轻轻落地,移形换影,只避不杀,偶尔,点住几个人的要穴,让他们动弹不得。   而落入深渊的兵剑世家精锐也在此时,慢慢爬了上来。   安浓头一次觉得,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竟也如此难缠!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8 章   兵剑世家的精锐,又岂是寻常护卫能可比拟的?   激战从未停止。   对面梅林之中,却慢慢走来一个浅绿色的身影,绾着松松的发髻,插了一朵很小的珠花,眉黛清雅,步履脱尘。   梅林之中的机关阵法已经被兵剑世家的人破坏了大半。   水凝霜很聪明地沿着那些崎岖的痕迹而来,看到那场打斗之后,不禁微颤。   她看到了负伤的夏侯衾容勇战不输,左手牵着一个碎花衣裙的小姑娘,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矫健敏捷的击杀敌手,丝毫不见心慈。那个小姑娘循着夏侯衾容的步伐而轻盈移动,脸上没有一丝情绪,就像,一潭死水。   她看到花晓色周身结印,与一名锦衣男人颤抖不休,反掌划步之间,快不眨眼,飞沙走石,雷霆共惊,却似乎难分胜负。   她看到夏侯命宛动作迟缓地抵御敌手,虽然处处险境,却能够一招制敌。他的身边,是殷不负。   她看到殷不负所杀所伤,皆是攻击夏侯命宛的黑衣人,而殷不负自己却因为替夏侯命宛格挡,被敌手刺伤,血在剧烈的运动之下,流地异常地多,殷不负那身华丽的衣裳似乎也添上了粼粼光芒。   她还看到,一个白衣男人,优雅却冰冷地站在战圈之外,冷眼看着一场争斗。那种神态,俨然是戏台下的看客,看着一出深思无味,弃之可惜的折子戏。   两丈的,裂缝,水凝霜过不去,她只能在梅林这边,看着。   看着一刀划伤了夏侯衾容,心疼,担心。   看着一掌打到夏侯命宛,愧疚,忧愁。   突然!眼中含恨的黑衣人快速又无情地刺了殷不负后背一刀,夏侯命宛见状,扶住殷不负,一脚将那人踢开。而自己,被趁机偷袭,砍伤右臂。   夏侯命宛忍着痛,将手中飞索启动,准确地隔断了那人的喉咙,可却不料,飞索的那一端被另一个黑衣人抓住,将夏侯命宛一把扯到自己面前,抬手便是摧心厉掌,夏侯命宛当场呕红。黑衣人反手腾身挪步之间,用夏侯命宛自己的飞索将其缚住,殷不负勉励支撑,带伤来援,却被其余黑衣人堵在五步之外。   “哼!听闻,你如今是公子的心肝?我要是杀了你,是不是算是公子偿还我呢?”黑衣人奸邪地笑起来。   夏侯命宛不躲反迎,对上那人阴邪的双眼,说:“你可以试试。”   “胆子不小!不过,我怎么能让公子看出,是我动的手?”黑衣人慢慢低头,在夏侯命宛耳边轻轻的继续说道,“那个人,似乎很在意你?”   说罢,黑衣人将被缚住的夏侯命宛往前一推。   此刻正与殷不负缠战的其他黑衣人突然让出一条道来,殷不负收刀不及,明晃晃的刀已然没入夏侯命宛腹中三寸。   终于解开自身束缚的夏侯命宛艰难地坐在地上,殷不负的刀已经抽出,同样负伤的殷不负一边抵御敌手,一边用仅存地内力替夏侯命宛封住穴道,可是,血依旧在流。   夏侯命宛干净地衣裳已经脏到脸花晓色也不能忍的地步了。   “抱歉!”殷不负说。   夏侯命宛扯了扯嘴角,道:“你无心的。”   黑衣人似乎不会疲累,杀向夏侯命宛的时候,依旧精力充沛。   殷不负眼快,身子却不如从前,却还是挡在夏侯命宛背后,将袭来的黑衣人胸口刺穿。   “阿宛!”在远处看到殷不负刺伤夏侯命宛的花晓色大叫,顾不得安浓地强势攻击,生生受了安浓一招,正捂着胸口飞身跃道夏侯命宛身前。   那些人似乎特别恨夏侯命宛,殷不负杀了一个,又来一个。终于连续快速地杀掉第三个的时候,举不动刀了,只能用自己的身体来保护夏侯命宛。   那一剑刺穿的,是殷不负的心脏。   殷不负的血溅在夏侯命宛的脸上,像是滚烫的油溅在皮肤上,烧地疼。   “你不欠我!”夏侯命宛自己也不明白,他与殷不负不过泛泛之交,为何他要如此拼尽全力?   殷不负却凄然一笑:“我甘心。”殷不负是那个外表华丽,内力雅致的人,他该恬淡于山水,安乐与天地。这样的人物,怎么会有如此伤悲的表情?   花晓色突然来到,心疼地将夏侯命宛搂在怀里,一掌打在殷不负心口,夏侯命宛喝止:“他在救我!”   花晓色管不了那么多,刚才殷不负那一刀,足以让花晓色立即杀了他:“敢伤你,死不足惜!”   说罢,花晓色又挥手击杀了几个面貌不同的黑衣人。   可惜的是,花晓色并没有看到那个扯住夏侯命宛飞索的黑衣人所做的一切。   夏侯命宛勉励撑着花晓色的手站起来,却慢慢朝殷不负的方向去:“你如何?”   “无妨。”殷不负低语,抬头看着虚弱的夏侯命宛,心中百味陈杂。   黑衣人中,有的是花晓色从前的旧人,有的是安浓的下属,看到花晓色如此杀人,便有些怯怯的,只是将花晓色等三人围住,等待最好的时机。   有两人互看一眼,攻向了最弱的夏侯命宛。   此时,花晓色和殷不负同时而动,花晓色一手捏碎了一个黑衣人的脑袋,殷不负却一脚将另外一个绊住,那人足下受阻,手中亦未停止,长剑飞旋,直直朝夏侯命宛刺来。   花晓色冷哼一声,翻掌回击,一时间,长剑碎裂落地,掌劲未消,竟将那个黑衣人连同殷不负一起打落裂痕之下。   “殷不负!”夏侯命宛颤抖着叫出来,奈何力气渐失,下坠的殷不负也听不到了。   而裂痕之下,耳边飞速刮过的风声之中,有一个人用最后的力气低低地念着已经被风声淹没的话语:“筑绕青松,我为君歌。世有或念,殷决常伴。”   从前,你是我的或念,如今,你是别人的阿宛。   轮回转过,流年已换,你不欠我,是我甘愿。   你说,殷决二字,似有原应永诀之意。   你说,改为“不负”甚好。   而我,也不负此名。   但愿,他能够好好疼惜你。   或念!   目睹一切的水凝霜不禁握紧了手中那枚钥匙。   原本,可以将殷不负手中双环解除的钥匙。   “殷不负他……”夏侯命宛低低地说,却没有再说下去。   “活该!”花晓色冷眼扫视了四下围着自己和阿宛的黑衣人,安浓也在此时,慢慢走过来。   “杀了自己的同伴,你和玉留声还是很像的。”安浓说道。   花晓色将夏侯命宛搂得更紧:“他不配!”   “哦?谁不配?”安浓故意拖长了声调。   “都不配!”   安浓淡笑,扬手一挥,示意停战,然后,对花晓色说道:“如何?不将谛命乌契交给为师,你还能肯定自己可以让这个将死的废物活命么?”   花晓色扬头,丝毫没有退怯之意:“就算我把谛命乌契给你,为了私仇,你也还是要杀阿宛,我又何必给呢?”   安浓一笑:“我的徒儿啊,为师不信你没有将它带在身上,左右你已无胜算,何苦挣扎?”   “一命尝一命,家母之过,我来担!”夏侯含宓站出来,身量还很娇小的她凛然傲立。   安浓暗暗点头,实在不意仇人的女儿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胆魄与担当:“有意思,可惜投错了胎,否则,我一定很喜欢你!”   “阁下如此气定神闲,实在让我讶异。”夏侯命宛淡笑,撑在花晓色的手臂上,面色已经泛白,那双幽蓝的眸子却隐隐透着一股狡黠地颜色。   安浓一时疑惑:“难道我该担忧什么?”   “阁下武艺高强,又懂一点机关之术,想来……咳……也知道此湖此地之下,实则中空,正是湖中异兽穴居之所。”夏侯命宛微微低头,靠在花晓色怀里,省下一点力气。   安浓眯起了眼睛,饶有兴致:“哦?不愧是兵剑世家的少主,何种地形适合排设何种机关了如指掌。可又有何用?你们不过困兽!”   “呵呵……自然是阁下的功劳。”夏侯命宛说道,“我兵剑世家的精锐被阁下打落,已经将机关改变,大不了,同归于尽!我是个将死之人,已然不做他想。”   “那么快?我怎么不知道?”花晓色问。   夏侯命宛吐出一口气,淡淡道:“若是连这点都办不到,也不配留在兵剑世家了。”   夏侯衾容很快篱清了夏侯命宛的思绪,接着说道:“却不知,穴居的异兽究竟有多少了?”   安浓冷笑,当初排设机关之时,那些异兽已经被安浓投喂了很多猪肉,但如今却又被饿了好几天,所以才会在攻击夏侯衾容的时候那么凶猛,安浓不知机关究竟会如何改变,总之,夏侯命宛所挟,不过是那群异兽,他以鬼欲章台之中独有地控术即可保自身无虞,但就算夏侯命宛和夏侯含宓死了,自己算是报了仇又如何?鬼主交托的事情没有办完,他无法交代。   “怎样?老头,这下换你头疼了吧!”花晓色嘲笑。   “你想如何?”安浓对夏侯命宛说道。   夏侯命宛慢慢抬头,看着安浓那双布满风霜的眼睛:“其余人先走,我和花晓色留下。”   安浓摇头:“不可能!”若是夏侯命宛在其他人都撤离之后擅自启动机关,自己手里能可利用的筹码就会失掉。   夏侯命宛似看出安浓的担忧,说:“就算我自己想死,也不会拖累他,他也不会放我一个人独自离开,阁下还担心什么?”   花晓色皱眉:“你的意思是说我带着你出不了这儿?你也太小看我了吧,阿宛?”   “我不担心!”安浓一抬眼,翻手运掌将花晓色打开,一手捏住夏侯命宛的脖子,道,“你的花样还不少,不过,什么样的筹码都比不过你。”   安浓说的不错,夏侯命宛是兵剑世家的少主,忠贞不二的兵剑世家精锐不可能不顾少主安危妄动机关;而花晓色也不可能任由夏侯命宛性命垂危。   “真是……太抬举我了……”夏侯命宛勉强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9 章   梅林中梅香风送,和着安浓身上的兰花香,变得浓郁异常。   梅林中的女子大喊:“负心之人不可留,杀死他!”   对岸的安浓才看向那个他原本以为是在看热闹的女子:“负心?”   水凝霜冷目:“你们说的我都听到了,机关之眼我也看见了,若你不杀他,我这就将它启动!”   说着,水凝霜从地上捡起来一枚石头,作势要扔到裂缝之中。   安浓的手不禁松了送,此女的话不可全信,但她既言负心,知晓一些机关之术也并不稀奇,若自己杀了夏侯命宛,花晓色的性子他非常清楚,花晓色不但不会将谛命乌契交出,反倒会用它来为夏侯命宛复仇。   若是不杀,那女子又是一个不小的隐忧。   突然,一个黑衣人从湖岸那端跃道梅林这端,一把将水凝霜扣住,水凝霜吃痛皱眉,却被黑衣人一手摔道一株梅花树树干上,摔的内府出血,一口呕出。   此时,安浓却突然放了夏侯命宛,竟也飞身从湖岸边过来,拾起地上的一枚长命锁,问:“这是你的?”   水凝霜点头,伸手要将长命锁拿回来。   安浓却没有给,反而问:“你认得诸葛临松?”   “正是家父。”水凝霜答,却让安浓和夏侯命宛同时惊讶了。   安浓慢慢将长命锁还道水凝霜手里,尴尬的转了转眼珠子,又问:“他还活着么?你娘是谁?死了么?”   水凝霜重新端详这个男人,眼睛里是一种既欢喜,又悲伤的神色。   安浓见水凝霜不答话,又说到:“你的本意不是杀他,而是救他,对吧?”   “阁下既然认得家父,何必为难晚辈的朋友?”   “晚辈?呵呵!你是诸葛临松的女儿又如何?该杀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安浓突然冷面。   水凝霜慢慢站起来,刚才出手的黑衣人见安浓对她多有怜惜,也不敢再有动作,水凝霜慢慢走到安浓面前,说道:“我不知阁下与家父是何交情,但家父曾说,他曾经有过一个好朋友,不过,已经死了,应该不是阁下。”   安浓的眼睛动了动,没有说话。   水凝霜知道自己猜对了几分,又继续说道:“家父说,他此生只得一位知己,只可惜,世情变迁,谁也不是当年的模样,纵是珍惜,却可怜眼前无人。我一直很像知道家父怀念的是谁,不知阁下是否认得那位叔叔?”   水凝霜与他的生父诸葛临松相认不过几日,便来了桑阳城,那些话自然不会是真的。她只是从安浓的神色中猜测,安浓也许曾经是诸葛临松的一个很特别的朋友,然既然很特别,就不会久年不联络,以安浓的实力,要找到一个人也不难,唯一地可能就是,两人或许存在矛盾,双方都没有去化解,只是将旧日情谊藏在心里,无人之时,再拾出回顾。   就连那只长命锁,也是临走前,诸葛临松给她的。   “你说的那个人……的确已经死了。”安浓长叹,干涸了二十年的双眼竟然有了几分湿润,眼前美貌的女子,眉眼之间,也颇有其父风采。   “是么?”水凝霜故意疑问地看着安浓,安浓却突然感觉到心口一震俱痛,惊见一把精致的匕首插在自己胸口,匕首上镶嵌的宝石还闪烁这温润的光芒。   安浓认得,那是诸葛临水旧年的匕首。   安浓被刺,其余的黑衣人开始躁动,有的互看一眼交换意见,有的干脆直接杀想花晓色。   受到最初那几个人的牵引,湖岸的一众人又开始了厮杀,只是听了夏侯命宛刚才的话,战圈从湖岸慢慢转移到了梅林这边。   安浓看着丢弃匕首退了几步的女子,不由一笑。   细想,那女子的话漏洞百出,而自己,怎么就信了呢?   诸葛临松不可能怀念自己,不可能认自己为知己。   都是早就知晓的事实,可看着那只长命锁,以及胸口的匕首,安浓竟然会希望,那个女子所说的,都是真的。   一把将胸口的匕首拔出,将匕首上的血擦拭干净,握在手心里,就好像真的可以感受道二十多年前的诸葛临松握着同样的一把匕首时所留下来的温度。   那个时候,他们还是好朋友。   诸葛临松说,他已经去南宫世家找到了医术高明的大夫,一定能够治好妹妹的眼睛。   诸葛临松说,江湖之大,他无法偏安一隅,可是后来,诸葛临松告诉自己,他要退出江湖,和心爱的女人相守一生。   安浓不信,自己好不容易从鬼欲章台找到了可以长时间待在外面的任务,说好的共闯天涯却只剩他自己了。   诸葛临松说,能找到一生所爱,他情愿困守井底。   后来……   安浓不愿意再多回顾那些断义的过往,只低低的笑了两声,凄然,又讽刺。   “阿宛,你睁开眼睛看我一下!”花晓色慌乱地轻轻摇着夏侯命宛。   慢慢无力昏睡过去的夏侯命宛艰难地睁开眼睛,看着眼前模糊,心中清晰的人影:“嗯。”   安浓冷眼看着自己的徒儿,顿觉人生的不公,不顾自身伤患,毫不容情地朝花晓色袭去:“你们一起死吧!”   花晓色猛地回头,虽是奋力抵挡,却终究力不从心,不但自己受了强势的气劲,就连夏侯命宛也受到了波及,再一次呕出鲜血来。   “阿宛!”沾满了阿宛的血,花晓色再一次的呼唤,已经没有人再回答自己,怀里的人,竟然连睫毛都没有动一下,呼吸也越来越弱,几乎就要察觉不到了。   花晓色心一横,从怀中拿出谛命乌契,朝裂缝之中扔过去,大喊:“给你!”   说罢,抱着夏侯命宛便是狂奔,一路血迹斑斑,分不清究竟是夏侯命宛的,还是花晓色自己的。   “阿宛,你看我一眼啊!”花晓色的声音被淹没的急速的风中,离开战圈,花晓色死命往桑阳城里奔,却在进入城门的时候,楞楞地站了一会儿。   他不知道要将阿宛送到哪里去。   桑阳城的医馆么?   花晓色看着眼光异色的人从自己身边走过,脑中突然闪现一个地方,弄坏了集市中不少的摊子,最后到了一个精致的府宅之前。   同上一次一样,他是翻墙进去的。   此时,常折柳正在自己的院子里坐立不安。   她在担心夏侯含宓和夏侯衾容。   看到花晓色,一脸错愕,却又转为愤恨。   花晓色却将夏侯命宛抱到她面前,急切地说:“快救他!”   常折柳退了两步:“我为何要救他!”   “你!”花晓色满是鲜血的手微微颤抖地指着常折柳,“不救我杀了你!”   常折柳反倒坐到椅子上,答:“你杀吧!”   常折柳是江湖四大一家的代表之一,如今最近的就之一她了。   桑阳城中的其他医馆医术平庸,根本无法将阿宛救活。   “你要什么,我都给你!”花晓色头一次在一个女子面前以如此低的姿态说话。   常折柳冷笑:“我要你的命!”   “好,只要他活着!”花晓色毫不犹豫。   常折柳饮了一口茶,没有再说话。   花晓色却慌了:“你快救啊!”   “你这是求人么?”常折柳诘问。   常折柳恨极了花晓色那张脸,也因为前事而对花晓色厌恶。无法找到她真正恨的那个人,她只能将自己多年病痛,却顶着“神医”二字过活的日子加以宣泄。   花晓色握拳,将夏侯命宛放好,扑通地跪在常折柳面前:“求神医相救!”   看着奄奄一息的夏侯命宛,花晓色的心都碎了。   他不容许失去,折损尊严,扔掉自己兄弟交托的东西,也在所不惜。   他只要阿宛活着,好好的活着! 作者有话要说:     ☆、第 30 章   常折柳命人将夏侯命宛抬走,已然力竭的花晓色突然昏倒在地。   此刻,没有人理会他。   然而,就在刚才,常折柳还想着要如何刁难一下跪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却突然看到负伤而归的夏侯衾容,以及,数日未见的夏侯含宓。   夏侯含宓看到兄长地状况,死水一样的面孔终于有了一点波动,她低低的惊呼,眉头微蹙,颤颤地触到兄长那张布满干涸血迹的脸,霎时泪眼婆娑:“折柳,快救他!”   常折柳从来不曾见到夏侯含宓如此神情。   准确的说,她不曾见过夏侯含宓为任何事而波动。   夏侯衾容站在一旁,撇开眼不看夏侯命宛:“别让他死了。”   常折柳轻笑:“将他抬到厢房。”   花晓色看到夏侯含宓的时候,已经知道,常折柳必然不会袖手,可没有听到常折柳发话,他还是不敢放心。   等到他终于松了一口气,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任何力气了。   看着倒地的花晓色,夏侯含宓轻叹,却没有再多说什么,急急地跟过去,关心兄长的生死。   过了很久,花晓色的身前才出现一个人。   她搬不动花晓色,只好去请那些小厮,小厮本不想帮忙,但又不忍拒绝美人之求,自家主子也没有下任何指示,只好和一个同伴将花晓色抬到一处破旧的厢房。   水凝霜不懂医,只是将花晓色周身的伤口简单的清理包扎,她想要去求助于帮助过自己的小厮,那小厮却怯怯地说,他的主子已经训斥过自己了,为了小命着想,他也实在无能为力。   水凝霜不知道常折柳和花晓色的过节,却疑惑此地主人既然不肯相救,为何又要任由自己和花晓色继续待在这里?   也不愿意去多想,她只觉得,自己欠了花晓色和夏侯命宛,能做一些弥补,就弥补一些吧!   多少次,水凝霜从远处看到夏侯衾容的身影,她其实好想过去和他说一句话,好想过去将他看的清楚一些。   却总是抚着门,纠结万分。   第三天,破旧的厢房来的再也不是送饭的大娘,而是一个娇小的姑娘。   水凝霜那日在梅林见过她,她就是夏侯衾容当时紧握地女子。   “他,还好么?”夏侯含宓问。   水凝霜摇头,她并不知道这算不算好:“没断气,也没有醒!夏侯命宛呢?他好么?”   水凝霜心里很担心夏侯命宛,但她不敢去看,生怕一出了这破屋子的范围,就看到了夏侯衾容。   “和他差不多!”夏侯含宓答,“我还没有多谢姑娘,若无姑娘,家兄还在那老头手中!”   “你……呵……无需多谢,我与夏侯命宛,也算朋友。”   夏侯含宓不活泼,没有什么话说,水凝霜心里藏着心事,两人各自站了一会儿,夏侯含宓便向她告别。   后来,常折柳又来了一次,只说了一句话,便走了。   她说:“若是他醒了,就说夏侯命宛已死,我将他埋在我的后院花圃中。”   水凝霜大惊:“怎么会?”   可惜,常折柳走地太快,也丝毫没有理会水凝霜的惊讶。   有时候,似乎真的是天意弄人。   水凝霜头一晚还在想,要是花晓色还不醒,干脆就那么睡下去好了。   可是第二天一早,花晓色的眼睫便动了动,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已经睁开眼睛,口中呕出一潭污血,便算是清醒了。   “阿宛!”花晓色带着浓重的鼻音,四肢因为久困而一时无法从心,迟钝,却急切。   水凝霜放下手中的木盆赶去扶他:“你别乱动!”   “阿宛呢?”看到水凝霜,花晓色来不及惊讶,一心只想着阿宛。   “他……”水凝霜低头,不敢看花晓色那双充满期盼的眼睛。   花晓色急急地呼了几口气,笑道:“我真糊涂,救阿宛地是常折柳,我该去问她。”   挣开水凝霜的搀扶,花晓色拖着步子走到门口,眼下未稳,被门槛绊倒在地。   “他死了……”   “什么?”紧抓住门槛的花晓色瞪大了眼睛转头看着不敢看自己的水凝霜。   是自己的错觉么?   定然是听错了!   花晓色干净爬起来,蹒跚地朝外面跑去,却听在后面追赶的水凝霜喊道:“他真的死了!被病神医埋在花圃中!”   不敢相信,花晓色心里告诉自己,是假的。   连水凝霜也是假的!   阿宛不会死。   他还有呼吸的!   阿宛真的还有呼吸!   假的!   一定是假的!   花晓色加快了步伐奔跑,却遇到拦路的夏侯衾容:“投胎也不用这么急!”   花晓色一把抓住夏侯衾容的衣襟,目眦欲裂:“阿宛呢!”   “花圃中。”夏侯衾容瞥眼看向右边被移开了一大片花草的花圃,一团新土垒地像坟墓。   “阿宛!”花晓色朝花圃跑去,伸手碰到被雨水淋湿过的,冰冷的湿土,“阿宛……阿宛……”   颤抖的人,颤抖的手,在一阵风过后,疯狂地刨土!   “阿宛!我不相信是你!”   “你不会死的!”   “阿宛……”   ……   声声阿宛,在见到一截惨白的手指之后,骤然无声。   那不是阿宛的手!   只是一只很像的手!   冰冷的握在花晓色的手心,锥心刺骨地疼!   小心地将其余的湿土刨开,那张惨白无色的脸就像绝望的预兆,一声轰鸣霹雳,将花晓色整个心神都震碎了。   “他们怎么可以让你睡在土里?你最怕脏了!”   “这么脏你都可以忍,从前那些百般嫌弃都是做做样子么?”   “你看你的脸,脏地像花猫!连猫儿看见了都要笑话你了!”   “阿宛,我们去洗干净好不好?”   “阿宛,洗干净了,我弹琴给你听,你不是喜欢听么?”   “我们再去喝喝酒,我就不信你真的千杯不醉!”   “对了,那只刻了我俩名字的竹片,我好好地放在夜分城呢!你要不要看看,我刻地丑不丑?”   “阿宛,我把谛命乌契扔了,它不会再给我们惹麻烦!我可以再从蛮子那里给你买一只和猫儿一样的白毛狗,或者,你要养雪狼也可以,可惜都被你杀光了,我还要再去找!不过没有关系,我们可以一起去找!”   “阿宛,你看我一眼啊!”   “我知道我把殷不负弄下去,是我小心眼!我知道错了!你看我一眼啊!”   “阿宛!”   “阿宛……”   “阿宛,你是没有力气了么?我将内力传给你啊!”   “阿宛……”   冰冷的人,冰冷的身躯,靠在一颗将要灰化的心脏旁边,依旧如利刀一般,穿刺着每一寸的骨髓。   妄自将体内内力灌输道夏侯命宛身上,没有分寸的花晓色已经要将自己送到死亡的边缘。   却在最后一刻,被夏侯含宓以一根针封住穴道,瞬间昏死过去!   “你做什么?”一直站在暗处的常折柳突然冷眼而喝。   夏侯含宓将花晓色怀中的兄长换到自己怀里,淡淡地说道:“你够了。”   “说起来,夏侯命宛会如此,他的功劳最大!你竟还怜悯他么?”常折柳反问。   夏侯含宓却低头将兄长脸上的湿土污痕搽拭干净,答:“他死了,我哥会很伤心的。放过他吧,折柳!”   “你当初让我饶他一命的时候,我就没想过要善了!”常折柳也是恨极。   “任他自生自灭吧!”夏侯衾容淡淡地说,他其实也想要花晓色死,可看着夏侯含宓抱着夏侯命宛地样子,又于心不忍。   自从夏侯含宓被安浓抓走,夏侯衾容的心,已经软下来很多。   “公子!”这么多天以来,水凝霜终于正面看着夏侯衾容。   “你有话说?”夏侯衾容问。   水凝霜点点头:“听闻世有水晶棺,可保尸骨不腐,可否让他……”   “不需要!”夏侯衾容打断。   “可是……若是连着下几天的雨,尸骨很快就会腐烂……若是花晓色醒来……”   “你还想让花晓色再挖一次坟么?”夏侯衾容走到水凝霜面前,“为什么这一次你这么关心他们?”   “我……”水凝霜语塞。   “那天,你说你是诸葛临松的女儿?”夏侯衾容想起来当日的情形。   水凝霜深吸了几口气,终于慢慢抬头看着夏侯衾容的眼睛:“不错,我原本复姓诸葛,我娘……是蜜合……皇后隋音的侍女。”   “隋音!”夏侯衾容一听到这个名字,就满眼恨意。   水凝霜突然笑了笑:“公子可后悔救我?”   夏侯衾容没有说话,余光瞥了一眼夏侯含宓。   水凝霜继续说道:“其实我也没有想到,皇后隋音是我的生母和养母都拼死要保护的人,可身为她们的女儿,我却帮着自己仰慕的男人去伤害她的儿子。九泉之下,凝霜以何颜面叩见母亲?”   “蜜合姑姑?”夏侯含宓低声回忆着,母亲生前曾经提过的名字。   夏侯含宓知道,自己的娘亲隋音是做过商国皇后的人,但后来为什么又嫁给了自己的父亲夏侯襄,却没有对自己提起过,当初自己问的时候,娘亲也只是笑着说:“因为你爹太执着了,我于心不忍,就嫁给他!”   娘亲说过,自己身边有过几位对自己很好很好的侍女,娘亲当她们是自己的姊妹,尽管夏侯含宓原本就有一个小姨的。可是小姨自小被养在了赵国,十几岁才得与娘亲相认,而后,又是各种风波迭起,陪在自己身边最久了,就是那几个忠诚的侍女。   其中一个,便名唤——蜜合。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猫儿………………就是悬针里出现过得白狗,闻香一出场就是死的,长毛白狗,名唤猫儿。   ☆、第 31 章   兵剑世家依山而建,地势高耸,山下已然桃花盛开的时节,山上依旧感觉凉丝丝的。   夏侯命宛坐在窗边,远远地看着和护卫比斗的花晓色。   他手里拿着一柄木剑,穿着雪白的衣裳,在新绿色的草地上,与其他五人相搏。   他的身手依旧如往常一样敏捷,可起手下招之刻,比之从前,已没有了丝毫杀伐之气。   忽而,天空中竟然下起了雪。   纷纷乱乱地雪花飘落在草地上,飘落在抽出新芽的桃花树枝上,来不及堆砌一段粉妆玉琢,便已消散在天地之间。可眼前的一切,却似乎被融化的白雪洗涤了一遍,看上去是一片的新。   一片的干净!   夏侯命宛突然想起来,花晓色曾经说过的话。   他说:“阿宛,谁也不能让我失去你,包括你自己。”   眼睛不由地湿润起来,夏侯命宛慢慢朝外面走去。   花晓色,你没有失去我。   可我,却好像弄丢你了。   洁白的身影越来越近,越来越刺眼。   重新醒来的花晓色异常地喜爱白衣,给他换上带着任何一种颜色的衣服,他都会不高兴。就连束发的发带,也是白色的,和他如今的发色一样。   花晓色白头了。   从夏侯命宛再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已经全白了。   那个时候,夏侯命宛颤颤地触到花晓色冰冷的脸,低低地说了一句:“谁准你抢先一步的?”   木剑嚯嚯地发出声响,与其中以为护卫终招之刻,突然断裂,割破了花晓色的白衣。   花晓色突然一怒,从他醒来到如今,头一次出现这样愤怒的表情。   不及眨眼的一瞬,花晓色赤手扣住了那人的喉咙,眼中迸发出凌厉的杀气。   众人惊诧的瞬间,那人的脖子已然被花晓色折断。   鲜红额血溅到雪白的衣裳上,却听花晓色看着其余的四个人,说:“不许再弄坏阿宛的衣服!”   四人面面相觑,又看向自己的主子。   夏侯命宛挥手,示意他们都下去。   “阿宛的衣服?”夏侯命宛问,“谁是阿宛?“   花晓色张大嘴笑起来:“阿宛就是阿宛!最好的阿宛!”   手上的血迹还没有干,他却似乎没有杀过人的模样,眼中还有一点骄傲。   “我是阿宛。”夏侯命宛轻飘飘地说。   花晓色却突然用那只沾满血的手扣住夏侯命宛的喉咙,原本身子没有好全的夏侯命宛一下子就倒在地上,花晓色单膝跪在地上,说:“阿宛是白衣服,你不是!”   兴许是夏侯命宛的模样还存在花晓色脑子深处,花晓色扣着夏侯命宛的脖子,却没有像对那个护卫一样,一把断命。   “你……也是……白衣服……”   花晓色好像突然被点播了一样,慢慢放开了手,看着自己的衣服,喃喃到:“我是白衣服?阿宛是白衣服!我们都是白衣服,白衣服是阿宛……我?我就是阿宛?啊!我就是阿宛!”   花晓色突然很高兴的跳起来,像孩子一样大叫:“我就是阿宛!哈哈!我就是阿宛!”   慢慢爬起来的夏侯命宛撑在草地上,雪似乎下地更大了一些。   他问过常折柳。   常折柳说,花晓色的体内原本就存在隐忧,后来为了救夏侯命宛,耗费太大,致使疯癫。   可后来,水凝霜告诉夏侯命宛:“常折柳骗花晓色说,你死了。我当时真的也以为你死了!花晓色醒来的头一晚,常折柳还专门过来让我转告花晓色这个消息。第二天,花晓色在花圃中将埋在土里的你刨了出来。你没有呼吸,浑身冰冷,他不相信你死了,强行将自己的内力灌输给你,若不是你的妹妹,或许花晓色已经死了。”   安浓在得到谛命乌契之后,将它交给了鬼主冥宵,却再也没有出现在任何人眼前过,而原本,他当初让夏侯命宛等人逃脱,想的是先完成鬼主的任务,再去报私仇。   安浓以为,鬼主得到谛命乌契之后,会好好的奖赏自己。   不过这些,夏侯命宛等人,都不知道。   总之,安浓没有再追来,他们也乐的轻松。   只是兵剑世家突然多了半个疯子。   欢腾的花晓色突然停了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自言自语:“我就是阿宛,哈哈!哈哈!那……谁是我呢?对啊!谁是我呢?阿宛,谁是我?”   “阿宛?阿宛你在哪儿?”花晓色又站起来到处跑了一圈。   这个地方,是专门为了让花晓色住在这里,才将原来的储物处腾挪到别的地方,四下空旷,却是进来就出不去,除非,知晓关窍所在。   夏侯命宛不担心找不到他。   “不对!我就是阿宛呀!”花晓色皱眉捂着自己的心口,“阿宛在这儿!我在哪儿?我……我也在这儿!我在这儿!我和阿宛都在这儿!都在!”   慢慢安静下来的花晓色坐在长廊上,将头埋在膝盖上,紧紧地抱住自己。   五月,夏侯命宛听到侍女们在讨论今年新开的第一株荷花,竟是并蒂而生,长在荷塘西北角,路过那里总想要停下来,甚至想要去摘下来。   兵剑世家的荷花因为经过特殊的培育,并没有受到高寒的影响,从前都是三月就开了,今年整整迟了两个月,可仅仅是一株并蒂荷花,清润的芳香也飘满了整个荷塘。   “少主,要不要去看看?”一个侍女问。   夏侯命宛轻轻的扭了扭脖子,答:“今日倦得紧,你们玩儿去吧!我午睡一下。”   “那我去铺床!”另一个侍女跳着进了内室,十分麻利得将床铺好,留了一个人在外物守着,其余都各自玩儿去了。   夏侯命宛闭上眼睛,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一片未知的风景。   一个淡紫色衣裳的男人,手里捏着扇子,头发被风吹得散乱无章。   可他却暖暖地笑着,站在夕阳之下,似乎在等着夏侯命宛走过去。   艳红的夕阳下,好似飘来一阵梅花香。   他身后浪潮澎湃,却听不见半点声音。   “花晓色!”夏侯命宛喃喃。   加快了步伐,却似乎总是走不到花晓色的面前,夏侯命宛不禁又喊了一声:“花晓色!”   “阿宛……”   耳畔突然传来熟悉的呼唤,轻柔地好像丝绸一样的语调,带着点点情义。   夏侯命宛猛地被惊醒,睁开眼睛,看到床边有一个人半伏在面前。   他的眼神终于不再是那么陌生。   他的笑是那么暖心。   他轻轻的开口,唤了一声:“阿宛!” 作者有话要说:  阿宛未死,上一章基本留了4个点。   这就算是完了!想写一些未尽人物的番外……然,还没选好写谁,还是先完结着吧,万一像方怀璧的一样,写一半写不想写,也是够囧的。   最后总结一下:夏侯氏的娃,基本都是自己作死。(我很想说包括阿宛的爹妈的!)而花晓色就是少根筋。殷不负挂了,原本计划多给一点笔墨,顺便提及一下前世今生啥的,却被我的爪子给遗忘了。安浓也挂了,他年轻的时候喜欢的娃就是诸葛临松,可惜诸葛是直的。水凝霜和常折柳的爱情是不一样的,水凝霜没有将爱情当做一切,她知道自己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常折柳则是盲目的。   花晓色的剧情铺垫了一些玉留声的前缀,当然,君兰绝对不是其中的西皮。我个人是很喜欢君兰这个人物的,不过担心笔触不够……就酱罢!   关于四君及四君师在鬼欲章台的定位,除夕有提,关于兵剑世家地势,沉粕小标题“兵剑世家”有提。   四君的故事一开始就不是单纯的江湖,从姜缺出现在地府,就注定牵涉鬼怪,若是雷,勿怪。  ╔☆→—————————←☆╗ ┊小说下载尽在 书本网 ┊ ┊ http://www.bookben.com - 手机访问 m.bookben.com ┊ ┊             ┊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    ┊ ┊    本人不做任何负责】┊ ┊             ┊ ┊ 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